老人不敢抬头看着江越,只是不住摇头:“没有。”

“村子荒废有两年了,地里种不出粮食,活不了人,他们没办法回来。”

“一个荒村,没什么值得惦记的地方,诸位老爷是今年见过最多的人。”

“种不出粮食?”江越继续问话:“你们爷孙二人吃什么。”

老人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边,给出答案:“真种不出倒也不至于,只是世道艰难,老头子不要这条老命,养活两人倒也不是问题。”

相较于老人一直低头,不敢做出任何眼神的交流。

小女孩一直看着江越,她穿的很破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破布将她包裹在一起,黑乎乎。

但这样肮脏的衣物并不能遮盖她本身的灿烂。

女孩用那双单纯且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们所有人,手里拿着一摊黄乎乎的团子,不停往嘴里塞。

不远处,篝火还在燃烧,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亮光都从这里来。

“老人家,叨扰一个晚上,在此借宿,明日我们便走,行吗?”

老人没有拒绝的勇气。

之间几个西安营士卒迅速架起炉子,十几号人围住小木屋,篝火升起,开始烧火做饭。

蒸气升起,饭香飘出。

老人依旧不敢抬头,只是躲在角落吃着手上的东西。

小女孩对于食物的渴望难以掩饰,虽没往江越这边靠,眼神却是一直往这边瞟。

钱大牛看了一眼周围人,得到一众人默许后,对老人与小女孩道:“过来吧,一起吃。”

新增出两个人,对于吃饭进程没有任何影响。

吞下一口糜子,江越道:“老人家,这是你孙女?”

老人吃着热乎乎的糜子,身边还有一小条赵海生给他的肉干。

他没舍得直接吃肉干,先好好的收藏起来,面对江越问题迅速回答:“不是,妮子是我在路边捡的。”

这年月,路边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与弃婴。

“我四个儿子都死了,二十年前,二儿子有天早上去田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十二年前,两个村子抢水,我大儿子被隔壁村王举人的下人打死,我去县衙要公道,被扔出来。”

“十年前,我家三子被衙役带走修水库,去的时候好好的,再也没回来过,他们说被水淹死了,我去水库找,他们打我。”

“七年前,四儿子在家种地,那个时候光景还好,种地还能活,正准备娶媳妇,有兵来抢粮,我儿子不愿意,也死了。”

在说这些话时,老人的语气极度平淡。

这是一种已经放下一切怨恨乃至于人欲,被生命苦难磨平一切的感情。

这种平淡语气给一众人带来极大的波澜。

“老人家今年多少岁。”

“记不得了,有的时候一年当两年过,有的时候三五年的光景一闪就去了。”

老人捏着手里的肉干,放到小女孩嘴里:“我只知道这二十年我死掉四个儿子,二十年前我多少岁已经不清楚。”

“现在大概,六十岁是有的吧。”

“呜啦啦啦啦!”

是雨声。

暴雨来了。

雨滴冲刷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惊雷好像要打破某种东西。

外面西安营一种士卒的呼喊声出现,最后一座临时住所终于搭建完毕。

“她还小,如果有一天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再过两年我就教孩子种地,会种地就不会死,”老人终于露出一丝丝的笑容:“我在地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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