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沿着脚底下光秃秃还泛白的小道往东边拐去。临走前,她的余光注意到距离她最近的一块墓碑上的字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墓碑上的字更深一点。

她抱着敬畏之心向那墓碑主人再次鞠躬,“得罪了。”随后,她缓步靠近,发现这块碑面上刻写的名字并非朱砂所描,更像是干涸的鲜血。

“黎鸢?”她呢喃出碑上姓名。

她的前额忽然短暂刺痛了一下,醉酒的后劲儿让她暂且放下好奇心,还是回到了原路。

大约百步之后,山中湖泊映入眼帘。波光粼粼的湖面散发出如宝石般璀璨的耀眼光芒。四周由大小不一的山石包围,最高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看起来既隐蔽又安全。

缙云岚脱去外衣,穿着秋香色的内衬纱衣便跳进了湖中。

五月的湖水清凉。她在湖心如鱼得水,像一条身姿柔软的美人鱼尽情在水中撒欢儿。

她很喜欢被水包围的感觉。她时常觉得自己上辈子或许就是一条在海中自由遨游的人鱼。时不时冲出水面,和伙伴们在围满水花的礁石上唱着悠远绵长的歌曲。

好自由,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另一边的黎栀左等右等,眼看这日头都要升到最高处了,那位缙云大小姐还不见人影。

快一个时辰了,这都得洗蜕皮了吧。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他有些坐不住了,丢了手中的锯子,起身前往那山心湖找人。他抄了近道,没一会儿就到了。

以免冒犯,他站在远处,朝着山心湖的方向喊了几声缙云岚的名字。

除却自己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莫不是失足溺水了吧。虽然这儿的水位不过及腰,但不熟水性之人也有溺毙的可能。

他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向湖边靠近。

湖面上一派平静,只有几片树叶跌落湖面荡起的涟漪。他扫视一圈儿,没看见半个人影。

脚边是她换下的衣服以及折叠完好的净衣。他抚摸了一下两件衣裳的干燥程度以及热度,猜测她已经在里面待了半个多时辰了。

“缙云岚!你还活着吗?”他蹙眉,对着湖面呼喊。

一片树叶在空中左右摇晃着落下,轻触水面的刹那,湖心迸溅起半丈高的水花,一抹轻盈纤柔的身影在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中冲出水面。她闭着眼身处浪花中心,激起的水花与飞舞的水珠在这一刻好似皆停滞不动,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她的陪衬。

水花湮灭,朦胧的遮挡散去,真容曝露。她身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雪白的肌肤从细小的纱孔中透露出来。

乌黑亮丽的发丝顺滑地垂下,发尾漂浮在水面上,向外围漫开。她毫无修饰的脸庞上挂着清澈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点缀着人鱼绚丽的鳞片,闪着耀眼夺目的光彩。

周围高低不一的岩石像是有意将她围困其中,她独自一人在湖心浮出半截儿身子,像极了一条向往自由却又不得不被耽搁于浅滩的美人鱼。

黎栀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忽然明白传说中的牛郎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到织女时,就偷走她的衣裳。

大抵也是看到了这副景象吧。

“你未免泡得太久了吧。”他移开目光,张口抱怨道。

缙云岚豁达爽朗的笑声传来:“抱歉。只怪这儿的水温实在舒适,我一时畅游,忘了时间。这便上来了。”

黎栀转身离开,镇定地走了数十步后,猛然刹住脚步,伸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缙云岚见他走远,再次伏下身子,将下颚以下的部分都浸入水中,温凉的湖水再次将她包裹。她心生留恋,暗暗道:“机会难得,再游最后一圈吧。”

话讫,她重新埋入湖中。

小半晌后,她恋恋不舍地上岸,换上了嫩白的衣裙。湿漉漉的长发干起来很费劲,她只好将岸边的岩石打湿清洗,然后将长发披散在石块的平面上,脸上再盖上一块手帕,任阳光自然将其烘干。

待她整装完毕后,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她匆匆回到前山,已值正午,家家户户飘出袅袅炊烟,米饭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心情莫名地很好。这是否说明她有真切地帮到这些人。但转念一想,造就他们悲剧的也正是缙云一族。自己虽为后人也难辞其咎,故而那点高兴也很快被愧疚掩盖了。

她小跑着回到黎栀家中,只见黎棠在吃饭,却不见黎栀身影,她站在门口,身子向内探去,问道:“黎栀他人呢?”

黎棠眯着眼看向站在光源里的女子,一刹那他误以为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他很快缓过神来,友好地走上前来替她指路,“小栀他在祠堂等你。”

缙云岚笑着向他道谢,随后拎着裙摆像怀春少女等不及去见自己的情郎那般一路小跑而去。

黎棠望着她的背影,感慨地叹息,“可惜。为什么偏偏是缙云族人呢。”

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缙云岚慢下了飞快脚步,端庄地走起路来。

祠堂这地方是各家各族寄放先辈灵位与精神之地,异常庄重严肃,不得轻慢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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