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绵里藏针地回答:“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咱们心知肚明就成了。这堤坝是您负责修建的,如今方建成三日,头遭风雨便坍塌……”他忽然咧嘴,笑里藏刀地继续说:“当然,这定然不是大小姐监管不力,肯定是那些工匠们偷工减料。”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在缙云岚湿漉漉的脸庞上游走。
缙云岚对他这蹩脚的暗示不屑一顾。她当着他的面指出那不寻常的裂口,凛然道:“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使蛮力推倒的,并非粗制滥造导致。您若不信,大可叫族中长老们前来亲自查验,看是否能还我清白。”她作势便要请求人来公正。
那负责人慌了神,原想着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遭逢此事,他都吓得六神无主,想来吓唬她两句便能将此事一带而过,自己喝酒误事的罪过也能就此被遮掩过去。谁知她倒气定神闲,根本不搭他的茬儿,反倒义正言辞地指责他起来。
“夏季多雨,虽说前几日天气晴朗,并无滴雨。可这夏日到底还未过去,难免疾风骤雨突然来袭。您既然负责跟进这防汛工作,临时堤坝也才筑成,重点堤段派人轮番蹲守,预防险情是最起码的吧。更何况这风雨降临时,第一时间守在现场,随时观察洪峰状况并作出相应对策才是您的职责所在吧。而不是喝得烂醉如泥,待到翌日早晨,才姗姗来迟!”
那负责人不大服气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一个毛丫头训话,但碍于她的身份,又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故而脸色不软不硬地回道:“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怎能提前预知有人居心叵测,会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缙云岚一时怒极,口气也不由得严厉起来,她抬高了嗓音:“您既领着这差事,就该恪尽职守。我相信若是您有心看护,派人时刻关注,便不会叫贼人钻了空子。那贼人也不敢在严密的监护下,趁黑推掉堤坝。您难道不知,这南北水渠紧挨万顷良田。一旦出了岔子,整个洛城这一年还有粮食可收吗?到时候谁来负责,是当值的你?还是已经完成任务的我?”
那负责人悻悻然低下头颅,不发一语,一双被酒气熏红的眼睛还在不怀好意地乱转。
缙云岚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下心头的怒火,竭力平静地告诉他:“这事儿我会如实上报,绝不包庇。”言毕,她迅速与他擦肩而过。
那负责人见她走远,怒上心头,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笠,狠狠地摔砸了水泊上。他凶相毕露,口中不断咒骂道:“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老子面前耍官威。要不是看在族长是她爹的份上,谁搭理她。呸,他娘的,给老子做妾,老子都不看一眼……”
他脏话还未喷尽兴,只听空中传来“嗖嗖”两声,两枚石子先后打中了他的后膝,令他不由自主地屈膝,朝前倾倒而去,最后手舞足蹈地跌进了水坑里。
显然水中的泥沙很好地清洗了一番他肮脏的嘴巴,否则口中不会“咕噜咕噜”不停地吐出土色的水泡来。
一群手下见状,七嘴八舌,兵荒马乱地前去搀扶。
不远处的柳树后传出一声解气的轻笑,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烟一般,在破开云层的晨曦下一闪而过。
黎栀顺利在天彻底明亮之前,回到家中。
他方换下他湿透的衣裳,黎棠便破门而入。彼时他上身未着寸缕,水珠从他肩背上不停滚落。
黎棠眯眼,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黎栀目光转移,看向窗外刺眼的晨光,“没去哪儿,怎么了?”
黎棠扭头看向他脱在门外,沾染了泥沙的湿鞋。昨夜空山晴空万里,他若没有出去,鞋上何来这湿润的土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弟弟始终学不会撒谎,“你是不是下山了?去给大小姐帮忙了?小栀,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发慈悲了,洛城的闲事你也管?”
黎栀见被戳穿,也不再遮掩,只是不置可否地回答:“私事而已,无关两族。”他换衣完毕,来到被黎棠堵住的门口,面容平静,“让开,我要出去。”
黎棠与他僵持了会儿,还是偏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待他走过,他又握住他的小臂, 拦住他问:“小栀,什么时候的事?”
黎栀看了眼被紧锁的手臂,目光上移,见到对方脸色严峻,不禁锁眉,慢吞吞地问:“什么意思?”
黎棠洞悉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无稽之谈。”黎栀挣开他的禁锢,“我由衷的希望你能花点精力在修炼上,而不是成天担心这些儿女情长。”
黎棠肃穆地回答:“小栀,我虽天资比不上你,可我到底是你亲哥。长兄如父,我只是在尽我的责任。你是黎氏的族长。无论黎氏处境如何,现况如何,我们皆以你为首,你自当做出表率来。”他说完这话,并未给予黎栀回话的机会,便抱着筲箕走开了。
黎栀清亮的目光中露出点点疑惑来。
“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缙云岚马不停蹄地回去向他父亲禀报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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