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

听着车外传来的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坐于马车内的徐溥眯着双眼,随着马车的晃动,他右手更时不时轻轻拍打着座下的坐垫,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老爷,你要坐稳了,前面的一段路或许有些不平整……”一道声音突然自车厢前方传来,正是那郑管事。

“那就走慢一些,老夫是致仕返乡,并非赶赴急差……”徐溥口中缓缓说道。

“小的明白……”传来郑管事的回应。

过得片刻,车厢果然晃动得更加厉害了些,徐溥却似毫无影响一般,仍眯着双眼,右手依然时不时轻拍打着坐垫。

“老爷,你那学生,可面生得很,算上今日,小的才见过他两次。但他来送行竟然这般依依不舍,仿似放心不下老爷返乡一般。”郑管事的声音又传来。

“你说昭之呢?他对老夫一直敬重有加。”徐溥听得双目微微一张,嘴角带笑。

对于朱厚照的这番举动,徐溥也甚觉欣慰,虽然目视不清,却也感受到朱厚照的真情实意。

“老爷,那些来送行的大官小官可就不一样,多为客套话,有些更虚情假意。”郑管事再道。

“老夫已返乡,又理这些做甚?”徐溥回应道,略一顿,又道,“小郑,此番你跟老夫回宜兴,那就没甚么事管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十多年前,若不是老爷,小的早就饿死了。后来在老爷张罗下,小的还成了家。没有老爷,小的怎会有今日?”郑管事应道。

“老夫已是一介山村野夫,你跟在老夫身边,又有何益?况且你已有妻儿,更应留在京城,如今却携眷随老夫奔波回乡,又是何苦呢……”

“老爷不用再劝了。无论老爷去哪里,小的都会跟在老爷身边服侍。那怕老爷驱赶,小的也不会走。”

徐溥“唉”地叹了声,微摇了摇头:“你既如此打算,老夫又怎忍心驱赶。”

随着两个车轮的缓缓滚动,马车一摇一晃地往前移动着。

过得片刻,郑管事的声音又传来:“老爷,你是归心似箭。但你这一返乡,却把孙少爷独自留在京城了,你是真舍得呢?”

徐溥淡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不可能看护他一辈子吧。如今老夫致仕,要落叶归根了。”

郑管事所提到的孙少爷,是徐溥的嫡长孙,名文焕。

按规例,内阁阁员致仕时,可乞请皇上授其一子以“中书舍人”官职,这是处理文书的闲职,其实和后世的秘书差不多。

不过,徐溥的长子前些年已经以纳粟授官,次子因患有脚疾又不能为官,故而这“中书舍人”就落到嫡长孙徐文焕的头上。

“景泰五年,老夫于殿试以一甲二名得授翰林院编修,至今以内阁首辅致仕,近五十载的为官之途,还不是老夫一步一步走过来?让文焕好好历练吧……”徐溥缓缓道。

郑管事笑道:“看来老爷是下了狠心。”

“老夫一把年纪,管不了啦。”徐溥“嘿”地一声,略顿了顿:“小郑,老夫在宜兴故里的新居应该快建好了吧?”

在弘治皇帝准许他致仕的第二日,徐溥就已经命人写信回故里宜兴,除了告知自己将致仕返乡外,还让族人为他兴建一处房屋,作为他还乡的居所以颐养天年。

“老爷,前两日你才问过,这月来你问了不下十次。数日前收到的来信,按时日推算,应该才刚开始动工。”郑管事笑着道。

徐溥听得也笑了起来:“老夫每日都念着,原来才过两三日呢。”

“老爷,放心吧。那信中提及的落成之日是在九月中旬,待老爷返到宜兴,那座新屋肯定已经建好了。”

“好,好。那老夫可要好好想想,待回到宜兴后做些甚么才好。”徐溥似在自言自语。

前面的郑管事听得轻笑一声,这次却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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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徐溥这支仅有数辆马车的车队,已经沿着官道走了十余里路。

坐在前方车沿边的郑管事,一时看看车夫如何驾驭前面那匹马,一时又望望官道两边的景色。

忽在此时,他似乎听到后方传来一阵呼唤声,侧耳再细听之下,隐约是“郑管事,请等等……”

传来的声音是又高又尖。

郑管事顿时愕然,难道这‘郑管事’是指我?

“小郑,后面是不是有人在呼叫?”坐在马车内的徐溥似也听到了,随即出言问道,他只是有目疾,耳朵是灵敏得很。

“老爷,是有人在叫唤,不知是不是在唤小的?”郑管事马上应道。

“那停下车来,看看是何人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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