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寡妇的坟墓在东阴县东郊的长泽山上。

马车沿着荒芜破碎且又崎岖的路面驶离曲宅,又过一座桥后,进入东阴县。史丰、史芸和严青海早已经在桥边等着了。待得谢玄的马车过来,连忙也紧跟上去。

曲启元不是自尽,而是被齐武所杀的消息,经过几个时辰的酝酿,早已经传开了。又听说下午还要再去掘周寡妇的坟墓,再行尸检,东阴县的百姓们,早早便守在了有利位置以观真假。看到车队果然徐徐朝着东阴县东郊行去,胆大的,立刻尾随而去。胆小的,也三五成群,开始议论纷纷。

所议论的对象,皆是陈朝颜。

至于所议论的内容,那就不一而足了。

周寡妇虽是被害者,但封建时代,她的死因就显得格外的不光彩。因而,比起曲启元墓地的干脆、宽阔,她的就颇有些凄凉了。

车队在官道停下后,放眼望去,全都是深比人高的杂草。折冲兵士好不容易用刀剑清出一条路上,却又找不到她的坟墓了。在将周围的杂草全部清理干脆,也依旧找不到她的墓地后,史丰干脆的使唤人去将她的儿子周志平与侄子周志刚强行叫了过来。即便如此,周志平和周志刚来了后,也同样找了半晌,才将她的墓地给找出来。

本来,找到周寡妇的墓地后,就该赶紧去禀报谢玄。但在用史芸递来的手帕胡乱地抹了两把额头的汗后,史丰实在忍不住地几步过去,狠踢了周志平两脚,“你娘生前对你姊弟从没亏待过,她去后,你们姊弟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周志平闷着不吭声。

周志刚却很是不平地嘀咕道:“谁摊上那么个娘,不离得远一些。”

史丰听到这话,忍不住也踢了他两脚,“谁上那么个娘怎么了,是她愿意遭这个罪的吗!”

周志刚揉着大腿,不吭声了。

史丰却忍气不过,“你们两个就在那边等着!等陈姑娘上来验完尸后,我再慢慢收拾你们!”

周志刚又想嘀咕,史丰一个冷眼过去,使得他讪讪的住了嘴,不情不愿地拉着周志平往他指定的地点走去。

而史丰,也没空再管他们。在快步下到官道,向着谢玄禀明已经找到周寡妇的坟墓后,趁着他还没有下马车,赶紧拿出史芸的手帕,又抹了两把额头的热汗。等谢玄下了马车,他又压着炙热,快步领着人往山坡而去。

周寡妇的坟墓就是一个小土堆。

几个折冲兵士用了不到一盏茶,便将仅裹着一张破草席的尸骨挖了出来。

显然,看到破草席,史丰又被气着了。但碍于谢玄,他倒没有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远处的周志平和周志刚两眼。

曲启元有棺椁保护,尚只剩下一副白骨。周寡妇仅一卷破草席,也就更不堪了。

陈朝颜穿戴好防护服、口罩和手套,小心地进到新泥中,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散落在各处的骨头挑拣起来。而后,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所有骨头在新铺开的竹席上,拼凑出一幅完整的骨架。

而此刻,已经是酉时末。

晚霞散去,黑幕降临。

折冲兵士点燃火把,烈烈的火光照得这一片亮如白昼。

在白昼尽头处,也就是周志平、周志刚站立的位置近处,还围聚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百姓。这些百姓或低言细语,或品头论足,尽管时辰不早,却依旧劲头十足。

而在白昼中心,陈朝颜拼好骨架后,并没有立刻检查,而是让侍书将案宗拿过来,就着火光又快速的过了一遍后,才认真检查起来。

案宗上记载,周寡妇身中十一刀,皆在胸腹。

周寡妇的皮肉已经消融,仅留有骨骼。陈朝颜便叫若兰拿着火把凑近一些,此后,照例先检查一遍全身,确定别处都没有伤损后,才将目光落到胸腹部位。

骨骼都是呈零散状。

为不漏一处痕迹,陈朝颜只能将骨头一根一根或是一块一块地拿起来检查。好在位置已经圈地,很快,她就在五根肋骨上找到了七处刀刃伤。

让侍书将曲文盛‘行凶’的匕首拿过来,陈朝颜开始做比对。

匕首.长七寸,弯头单刃。

虽然被闲置二十年,但依旧光亮如新。

陈朝颜用匕首的刃或背,小心地卡向肋骨上的各处痕迹。

无一例外,无论是刀刃刺伤,还是刀背撞伤,每一处痕迹都能完美吻合。

也就是说,仅从肋骨上的刀刃痕迹来看,周寡妇胸腹上的十一处伤口,的确出自曲文盛的匕首。

虽然对这一结果早有心理准备,陈朝颜还是忍不住拧起了双眉。

谢玄就站在她旁边,见她皱成一团的眉毛,尽管已经目睹全程,但还是问道:“结果不尽如人意?”

“也不是。”陈朝颜随口答了一句后,拿起其中一根肋骨,假借对着火光观察的动作,看向光屏。她想看肋骨的刃伤处是否有骨髓增生,以此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但,肋骨断面早就被泥土污浊,即便是光屏,也无法完全看清。

只能先拿回去,等明日太阳出来,按照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记载的蒸骨法,再行判断了。放下肋骨,陈朝颜走向挖出尸骨的地方,准备收集一些胸腹腔下的泥土一并带回去,做毒物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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