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祈祷完了,便伸手从一边拔出一根芦苇来,那芦苇少说也有一丈高,深深的扎根在水里,但和尚却像拾起一截木头一样轻易的便拔了出来。

“女施主,接你宝剑一用。”和尚盘坐在船头,微笑道。

张飞解下长线丢过去,但她体虚力弱,那剑只丢到船舱中间,和尚无奈,又站起来去拿了剑,然后又坐回船头去。

和尚很快将芦苇的叶子都撕掉,露出竹节一般的主干来。他借了张飞的剑,却没有全部拔出来——他只将剑拔出了五寸,然后将芦苇根那头放在剑锋上轻轻一划,便做成了一支纤细的矛。

“阿弥陀佛。”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将那芦苇横在膝盖上,再次合十,低沉的宣了一声佛号。张飞不由得冷笑起来,这和尚装模作样。

削根芦苇还玩这么多花样,实在让她很不耻,若是自己有力气,哪轮得到这和尚这样装神弄鬼。

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之后,便转过身背对张飞,垂头盯着水面不动了。

“你在干嘛?”等了好半晌,和尚却还是一动不动,张飞忍不住问。

“嘘!”和尚没有回头,嘘了一声,伸手捻起身侧的芦苇,扬手刺入水中,却没有立即抽出来。

“女施主过来帮下忙。”他拿着那根芦苇,回头笑眯眯的道。

张飞哭笑不得,晃悠悠的走过去,只见芦苇顶端刺穿了一条足有尺长的鲤鱼,但那芦苇没有倒刺,他也不敢提起来。

“怎么办?”张飞不知所措。

“再来一根芦苇,留下最下面的叶子。”和尚吩咐。

张飞拔剑割了一根芦苇,留下最后的叶子,和尚接过来,勾住芦苇的另一边,慢慢将那条鱼拉上来,在贴近水面一尺时,他停下来。回头笑道:“交给你了。”

“拉上来啊。”张飞怒道,这和尚到现在还这样无聊。

“拉上来它就挣脱了,和尚不想再杀生。”和尚认真的道。

“那怎么办?”张飞皱眉。

“你的剑,可以挑起来。”和尚微笑。

好不容易将那条鱼挑到船尾,张飞累得额头上都是汗水,那条鱼被刺了两个伤口,却抽搐不止,在船尾留下了一大片血迹,和尚皱眉,合十长吟“阿弥陀佛。”

面目沉重,一点都不像是在作伪。

“船舱里应该有炊具,施主自己做吧。”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似乎不忍再看。

张飞无奈,只好自己到船舱里去查看,这船虽然不大,舱里却火炉铁锅一应俱全,只是没有粮食,想来介之租这条船的时候,船家将吃食都拿走了。

张飞本想把火炉移到船尾去,但看着和尚入定的样子,只好将火炉搬到船头去,还好船里用的是木炭,她很容易就生着了火。

等鱼煮上,太阳已经升到中天,整个芦苇荡都充斥着浓重的水腥气,但瓦罐里的鱼香味却也飘出来了。

“你要不要吃一点?”张飞大声问和尚,和尚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微微摇了摇头。

“不吃算了。”张飞自语,揭开瓦罐,自顾吃了起来。

船舱里不要说调料,连盐都没有,煮出来的鱼虽然味道新鲜,却难以下咽,但张飞还是皱着眉将一条鱼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鱼,总算有了力气,张飞将炊具都洗干净收起来,又靠在船蓬下休息了片刻,才转头问和尚,“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该问和尚。”和尚微笑,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施主该问自己。”

张飞张口结舌。

“一个人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要有坚定的决心,有了决心,那就不可阻挡。”和尚继续侃侃而谈。

“我没有那决心。”张飞颓然。

“不对,施主有决心,只是自己还没有想明白。”和尚摇头。

“那要怎么才能想明白?”张飞问。

“这是施主自己的事情,和尚不知道。”和尚还是微笑。

“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张飞皱眉。

“嗯,那和尚就告诉施主一个故事吧。”和尚微笑,“也许这个故事能帮上你的忙。”

“和尚练的这一门武功,叫伏魔功,很是霸道,但是世上只允许有一人修习这种武功,所以一个师傅,只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从小就练这门武功,等大成之后,便要杀了师傅才算出师。”

张飞以为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是和尚只用了几句话,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便将这个冰冷入骨的故事讲完了。

“没了?”

张飞还没舒展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嗯,差不多是完了。”和尚微笑。

“那就是还有?”张飞心有不甘。

“师傅觉得徒弟大成之后,便要徒弟杀死自己,如果徒弟做不到,那师傅就会给他三年时间,如果还是做不到,师傅就会杀死徒弟,以确保这个世上只有一人会这伏魔功。”

和尚还是那一张让人舒服的笑脸。

“也就是说你杀了你师傅之后,才能行走江湖?”张飞觉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世上只有和尚一人会伏魔功。”和尚微笑。

“为什么要用这样阴狠的法子?”张飞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缓问。

“因为这门武功很难成,成了之后,便有无坚不摧的威力,必须有坚韧的心性,才能驾驭。”和尚微笑,“徒弟除去师傅之后,便不会再有疑惑。”

“你就忍心?”张飞失声道。

“这个问题要问施主你。”和尚笑得意味深长。

张飞目瞪口呆。

他们杀死了李叔,那就意味着,现在她已经和吉福堂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和尚的故事真假参半,却明显是提醒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是拿出决心的时候了。

“拿出决心有什么用?我连我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张飞凄然而笑,到现在,她才真的明白,自己先前做出的决定,真的很幼稚愚蠢:她以为只要把沉木令交给那人,那吉福堂就会为他所用。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过程中,是要流血死人的。

不仅是吉福堂的人,还有帮助自己的人。

李叔死了,张飞死了,现在,她真的走上了绝路。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