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一列绿皮火车从宛如一个黑点,悄然放大,并一下子逼近,在汽笛的轰鸣声、车轮压铁轨的“哐当”声中倏忽而来,又快速而去。
“金山的光芒照四方,他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的心儿照亮,我们迈步走在幸福的大道上……”
车厢里,穿蓝色铁路制服的乘务员指挥下,一群少年男女正在唱歌。
他们在孙少杰眼里,还是跟少平、金波一样的孩子,但他们眼睛是那样的璀璨,那样的充满希望,有着以后年月里的孩子们所没有的光芒。
不同于后来。
此时的车厢里,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个年代出行必备的三件套——行李包、搪瓷茶缸各在其位,连洗脸毛巾都被整齐的叠挂在晾衣架上。
一切俨然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
不时有乘务员提着包了棉垫的水壶走在车厢里,熟练的给伸到身边来的大大小小的搪瓷茶缸添水。
然而这一切都跟孙少杰无关。
火车呼啸行驶着。
孙少杰靠在座椅背上,眯着眼睛想心事,像是独立于车厢之外。
人都是有情绪的。
所谓“七情六欲,人之性也!”
但,人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
孙少杰的内心,并不快乐,至少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快乐。
他隐藏得很好。
以田润叶这样纯粹的人,高兴就是高兴,烦恼就是烦恼,她是不会体察到孙少杰特意隐藏起来的情绪的。
孙少杰这次复员,之所以不着急回家,有一个原因是不敢。
眼下的他,体伤好了,心伤未愈,还无法正常享受家里的温情。
有点像创伤应激症。
几个月来,阮菱茹的音容笑貌总会在他脑海里浮现,午夜梦回,闪现的也总是她的身影。
白裙飘飘秀美……军装笔挺飒爽……
那腰捆炸药,以手枪指着自己脑袋,逼爱人远离自己,然后毅然决然引走追兵的决绝身影,成了孙少杰永远也忘不掉的最后画面。
杀出重围后,孙少杰曾重又反身潜回,沿着阮菱茹走时的方向追索过去。
除了沿路的尸体,只余山口一处被炸塌了的山崖……
爱人远去了,爱也远去了。
纵然完成了复仇,但世间终究只剩下了他自己,如今,除了双水村里的家人,孙少杰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或许,还有孤独。
试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在人世之间呢?
此时的孙少杰,眼里甚至没办法见到人世间的任何温馨,因为点点滴滴都会让他想起那白衣飘飘的身影。
所以,纵然过去了几个月,他还是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然而,人是有责任的。
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负有一定使命。
孙少杰来到平凡的世界,又恰好出生在孙家,那么他的使命就很清楚了。
那就是帮孙家创立一份家业,使孙少安、孙少平兄弟——这对平凡的世界里的平凡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实现人生真正的跃迁。
懂得努力的人,都应该有不平凡的人生。
纵然不说使命和责任。
二十多年来父母的抚育、兄弟姐妹的相伴成长也足以让他难以割舍了。
等安了家事,或许他就可以走了。
世界虽大,他心无所依,四海漂泊,或许就是他今后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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