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林恩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儿。
雪山鸡的肉,比普通鸡肉更香。
林恩不禁食指大动,在穿越之前,林恩虽不算一个吃货,但在吃的方面也从不亏待自己。
可来到这个世界几天了,他吃的东西都是干面包、燕麦粥和野菜汤之类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这一锅浓汤炖鸡,一下子就让林恩把刚刚思考的关于灵魂、记忆之类的终极问题,给压得没影了。
哲学问题,那也是要吃饱了才能思考。
他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正要踏门进去,可他突然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争吵——
“小林恩病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天天吃野菜,一点肉都不见,他又不是兔子!我给小林恩做一锅浓汤炖鸡又怎么了?”
这是母亲苏珊的声音,自从林恩的父亲去世之后,林恩和母亲相依为命。
而后林恩听到了另一个女性的声音:“你做浓汤炖鸡自然没什么,但你这鸡从哪里来的?”
林恩果断推开房门,看到了母亲和她对面的女人。
苏珊正站在灶台边,身上围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一头褐色的波浪长发,身材略显单薄,有种东方女性的柔弱感。
一般生活条件不好,又在乡下风吹日晒的女子老得很快,可是苏珊并没有如此,她的皮肤依旧白皙温润,已经三十岁的她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感觉。
看到苏珊,林恩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亲近感,虽然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但有些东西已经融入这具身体的血脉里。
尤其他养病的这些日子,苏珊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早就让林恩认可了她。
至于跟苏珊说话的女人,她身高将近一米七,身材丰腴,鼻梁高挺,眼睛狭长,眼窝很深。她穿着白色的圆蓬裙,手里拿着一方手帕,此时正用手帕捂着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个女人是林恩的婶婶席拉。
席拉跟苏珊的关系并不和睦。
贵族的大家庭里,是非纷争是很多的。
林恩的爷爷格林男爵有两个嫡子。
长子于勒,也就是林恩的大伯。
不过这个世界的语言中,大伯和叔叔都是一个叫法,所以长子于勒在林恩口中,就成了于勒叔叔。
这个称呼让林恩有点哭笑不得,他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的题目就叫《我的叔叔于勒》,以至于一叫于勒叔叔这个称呼,他脑海中就想起了那个胡子拉碴,贩卖牡蛎的落魄老头。
席拉就是于勒叔叔的老婆。
于勒叔叔在家里地位很高,格林男爵一直寄希望于勒能成为一位学者,让格林家族再一次得到罗兰大公的敕封。
如此一来,格林家族不但能保住爵位,还能再次将爵位提升为一等男爵。
只可惜,如今于勒叔叔年近四十,却也始终没能迈出那最后一步。
格林男爵的次子,也就是林恩的父亲,他是一位骑士,四年前战死,留下林恩和妻子苏珊。
除此之外,格林男爵还有几个私生子女,他们的地位就比较低了。
苏珊看到儿子林恩进来,眼睛里的光芒暖了一下,她向着林恩招了招手,示意林恩去一旁的饭桌那里等着吃鸡肉。
然后她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看向席拉:“我锅里的鸡哪里来的,需要跟你说明吗?”
苏珊虽然长相柔弱,但外在表现出来的却一直很强势。
林恩已经很懦弱了,如果苏珊再逆来顺受的话,他们的日子早就没法过了。
席拉夫人根本就没理会刚进门的林恩和樱桃,她捏着一根精致的小锉刀,从容不迫地修着自己的指甲:“昨天咱们庄园里丢了一只雪山鸡,你说巧不巧。”
“庄园里丢了雪山鸡?”苏珊愣住了,“我们庄园里什么时候养雪山鸡了?”
男爵庄园里的家畜、家禽,苏珊都有帮忙操持,她并不知道庄园养过雪山鸡这样的名贵家禽。
席拉吹了吹锉刀上的指甲粉末:“前天刚买了两只雪山鸡,想要拿来下蛋的,我亲自养着的,可是这才不到两天就丢了一只,你现在都马上吃上了,还问我庄园什么时候养了雪山鸡?”
苏珊僵立着,她心思一下子变得很乱,席拉是在撒谎吗?知道自己买了雪山鸡,故意诬陷说是她丢的?
她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锅里的鸡,是我用钱买来的。”
“用钱买?一只雪山鸡少说也要卖到八九十银罗兰,你倒是有钱!”席拉不屑地笑了起来。
“我用的是我的嫁妆。”苏珊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里的汤勺。
就在这时,屋外的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她穿着蓝花长裙,一头白发梳成了圆形发髻,她眼窝深陷,鼻子微微勾起,像是鹦鹉一样,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这是林恩的祖母,也就是男爵夫人玛丽安,玛丽安身材不高,头的比例有点大,加上她的鹦鹉鼻子和眼角的痣,以至于林恩一看她就想起了《千与千寻》里的汤婆婆。
此时,汤婆婆玛丽安正板着一张脸看向苏珊:“那两只雪山鸡是我买下来给席拉养的。”
祖母一锤定音,席拉并没有撒谎。
雪山鸡真的有,也确实是丢了。
林恩听后,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这么巧,庄园刚丢了雪山鸡,母亲就买到了一只雪山鸡。
“你刚说嫁妆?你父母是贵族吗?”席拉这是明知故问了。
席拉在男爵庄园的地位一直高于苏珊,这是有原因的——
苏珊的出身只是个平民,而席拉的出身却是贵族。
当初林恩的父亲外出行军,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苏珊和刚刚出生的林恩,说自己在外面跟苏珊结婚了。
这让祖母玛丽安大为火光,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而且苏珊的身世就是一个普通的战争难民,没有家族出身。
这个世界的贵族最看重的就是血统,平民和农奴后代会被鄙视的。
所以祖母玛丽安并不喜欢苏珊。
苏珊不说话,明知席拉是在嘲讽,她何必自取其辱。
席拉有些得意,她又问道:“那你父母是商人?”
这当然也不是。
于是,席拉声音一冷,哼声道:“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那你哪里来的嫁妆?农奴会给嫁给贵族的女儿准备嫁妆吗?你告诉我说用嫁妆买雪山鸡?”
席拉虽然说话难听,但其实这个世界确实如此,农奴的女儿出嫁根本没有给嫁妆的。
“别说我诬陷你,夫人买给我养的那只雪山鸡可是缺了一根脚趾的。”席拉这话说出来,林恩便看到母亲苏珊的脸色一白。
这一瞬间,林恩明白了,苏珊锅里的那只雪山鸡,可能真的缺了一根脚趾。
也正是席拉丢的那只。
有人偷了鸡,去集市上卖,也许还因为断了脚趾什么,就卖得比较便宜,苏珊去市场,看到一只打折卖的雪山鸡,加上儿子病着,她一时忍不住,便回家拿了珍藏的嫁妆买了这只雪山鸡。
于是,发生了这样的一幕。
“我来看看,是不是断了脚趾。”席拉一把夺过了苏珊手中的汤勺,就要拨弄陶锅里的鸡肉。
“席拉婶婶,不用看了。”
就在这时,林恩上前一步,按住了席拉的手。
“你干什么?”席拉愣了一下,林恩在庄园里从来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懦弱、胆小又不爱说话,他怎么会突然按住自己的手。
林恩松开手笑道:“浓汤炖鸡不小心把鸡爪切断了也正常,你就算找到一只断掉脚趾的鸡爪子,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我可以把汤都倒进碗里,把所有断掉的脚趾都挑出来数一数!”
“是的,席拉婶婶确实可以这么做,不过我母亲做菜的时候会尝一尝味道咸淡,她习惯这时候一些边边角角的部分,就是为了把好吃的留给我,吃一根鸡脚趾也正常。哦,对了,这种浓汤炖鸡里的骨头都是炖得很酥的,为了不浪费,鸡骨头也自然是会顺带吞下去的。”
“你……”
席拉瞪大眼睛,这家伙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死皮赖脸。
这一听就是胡搅蛮缠的话语,居然让自己一时间无法有效反驳。
“还有……席拉婶婶,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庄园里的人监守自盗,把鸡偷去市场上售卖,正好被我母亲买到了?”
“你什么意思?你说是我自己偷的!?”席拉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出身百年贵族安德烈家族,神主在上,见证着我的家族荣耀,我会偷一只鸡?”
“我没有映射席拉婶婶的意思,我只是在说存在这种可能,你并不能因为庄园里丢了一只鸡,我母亲又刚好在炖鸡,就说这只鸡一定是我母亲偷的,不是吗?如果我母亲真的偷了家里的鸡,会这样毫不掩饰地在厨房炖鸡吗?这是不是太傻了些?”
席拉仿佛不认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林恩吗?
她忍不住说道:“小林恩这是怎么了,病好了之后,突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该不是昏睡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被诅咒的东西吧?”
林恩心头一跳,他这些天处处小心,但今天眼看母亲要别诬陷成偷鸡贼了,忍不住说了一些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
于是,就惹事儿了。
所谓被诅咒的东西,就比如女巫,以及……闪灵。
普通人对闪灵的恐惧,是发自骨子里的,甚至要超过女巫。
女巫好歹还算是与人类接近的种族,想法与人类接近,而闪灵完全是怪诞未知的。
恐惧来源于未知。
所以席拉这句话,可谓非常恶毒!
三人成虎,如果林恩昏睡中遭遇女巫或闪灵的事情传出去,哪怕只是谣言,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通常处理这种的人的方式,就是把他拉到太阳底下暴晒三天。
三天只能吃一点点东西,喝一点点水,到了晚上还有专门得人看着不让睡觉,因为传闻中被附身者的梦,是闪灵的食物。
以林恩的体质,又是大病初愈,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人们很多时候在意的并不是真相,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们会变得非常残忍。
地球古代西欧那些被烧死的女巫,也不过是因为几句谣言和迷信而已。
更别说地球上本就没有女巫,而这里真的有各种邪物。
林恩也万万不敢让这种谣言流传出去。
而且,林恩还有一个对他非常不利的特点——他是黑眼睛。
这个世界的人肤色和眼睛颜色各不相同,黑眼睛的人也有不少。
人们并没有认为黑眼睛不好看,反而觉得黑眼睛的人若是眼睛长得深邃,那还是颜值加分的。
但是有一点,这个世界的黑夜非常可怕,人们本能的恐惧黑夜。
黑眼睛,是黑夜的颜色。
尤其林恩的眼睛,黑得深沉,跟他的凝视,会让人不自觉的感到陷入其中。
人们不是歧视黑眼睛的人,而是觉得有点害怕。
比如现在的席拉,她被林恩盯着,忽然感觉全身冷飕飕的。
他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的认真,这不像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眼神,她甚至有一种错觉,下一刻这个男孩的嘴角就会长出尖牙,撕开自己的脖子。
但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苏珊快步走过去,把林恩护进了怀里,她像是护崽的母猫一样,警惕地看着席拉。
席拉所说的闪灵谣言要是流传出去,绝对会害死林恩。
“席拉,你别胡说。”祖母玛丽安也开口了,她虽然不太喜欢苏珊,但林恩好歹也是她的孙子,她也不能看着林恩被一个谣言害死。
而且林恩作为格林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他被闪灵附身这件事,本身就对格林家族的声誉有很大影响。
“闪灵的事情不要再提!”祖母警告了席拉一句,接着她拿起汤勺,从陶罐里挑出了雪山鸡的鸡爪。
仔细看了一眼,果然缺了一根爪子。
玛丽安拿着汤勺在苏珊眼前晃了晃:“别告诉我说这根爪子真是被你尝味道时咬掉的,这雪山鸡就是庄园里的,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追究了。”
祖母说着,用眼神示意席拉把那一锅雪山鸡端走。
虽说关于谁偷了雪山鸡的事情不追究,但要说把这锅鸡留给苏珊,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就这么算了?
席拉似乎还有些不满,这雪山鸡我还要拿来下蛋呢,被炖了的雪山鸡,终究比不过活生生的。
但眼看祖母主意已定,她也只能拿了两块垫布,端走陶锅。
走到苏珊身边的时候,她还把雪山鸡端到自己鼻子下面,吸了一口香气,笑道:“苏珊你的手艺还不错。”
这算是报复了。
席拉终究还是气不过,这两只雪山鸡是拿来下蛋,做蒸蛋给她的丈夫于勒吃。
于勒的目标是成为学者,需要强大的体魄去温养自己的精神力,而雪山鸡蛋是大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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