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转向崔颂:“袁公子呢?”
这称呼倒是在不经意间提醒了崔颂——他此刻所扮演的是出生显贵、不通庶务的高门公子, 而非人情通达的清河名士。
再结合刚刚郭嘉的回答, 崔颂微扬起下巴, 尽显矜傲的同时,目光中稍稍带了点不满:“此人深夜私闯袁某的住所,行事鬼祟, 图谋不轨, 莫非还要袁某替他求情不成?”
两人的“耿直”叫白普路一系的人无话可说,只是两人虽然表达了的立场, 关于白普路的具体处置却是一丝半点都不曾提及, 烫手的皮球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回到白首领的手中。
小算盘落空的白首领闷声接过,亲自来当这个恶人。
出于不为人道的私心, 他不留情面地给白普路挂上“内盗”“违令”两项大罪,将人赶出部族。
亲近白普路的几人脸色难看, 可首领的决断并没有转圜的余地,纵是打了擦边球,亦叫人反驳不能。而他们几个势孤力薄, 平时虽爱与白普路起哄生事,一但事发, 并不敢与首领叫板。
他们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副首领。
副首领约莫三十出头, 面貌端正, 体态矫矫,他自进帐之后便一直抄手而立,不置一言, 便是在首领刚刚征询意见之时也未曾想到他,着实缺乏存在感。
可就是这么一号好似背景布的人,在接收到几人求助的目光后,出乎意料地支了声。
“念在初犯,小惩大诫如何?”
对于副首领的求情,白首领并无丝毫惊异,他语气淡淡的,不见亲近亦不见疏远地道:“益西大病初愈,还是莫要掺和此事了。”
副首领低叹一声,仿佛有所不忍,掀帘离帐,再不顾里面的是是非非。
崔颂注意到,原本冷眼旁观的中立党,此时神色各异,有几人甚至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满,又强自掩去。
崔颂心觉奇怪,不由看了郭嘉一眼。只见郭嘉抄手而立,眼帘微耷,对这些异动全无兴趣。察觉到他的目光,郭嘉视线偏转,朝他心照不宣地翘起唇角。
……并不能get其中真意的崔颂,只能绷住心中的疑惑,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见此,郭嘉笑意加深,崔颂老神在在地收回目光,内心却在纠结:刚刚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终,白普路被连铺盖带人地丢出马寨。此事看似告一段落,而崔郭二人与白首领是受益者。
然而郭嘉却道:“此间将乱,君还是早早离去为妙。”
崔颂心知郭嘉的话必定有所依据,遂毫无质疑地回道:“既如此,不若郭兄与我一同离开?”
郭嘉摇头:“待时机成熟,嘉自会离去。”
崔颂暗道郭嘉留在此处果然事出有因,极有可能与他一样,想要借氐人的手做些什么。
至于郭嘉的警示……由于古人的措辞素来委婉,崔颂未曾领会到这个“将乱”的严重程度,再看郭嘉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潜意识地认为这个“乱”并不是大事。
于是他开诚公布道。
“郭兄既不肯离去,何以劝颂?颂入这虎狼之地,所图为何,郭兄想必早已洞悉……颂与郭兄一样,意欲驱虎以吞狼,又何惮深入虎口,身陷险境?”
郭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嘉失语……当浮一大白。”
崔颂:……
所以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又想找借口喝酒了?
崔颂默然无语地与郭嘉对视片刻,忽然认真地道:“言之有理。”
他找来寨中分派物资的人员,递上半吊钱,吩咐他架柴烧火,给郭嘉上了一大碗……白开水。
郭嘉:……
崔颂十分坦然:“人生在世,当浮一大白……开水。”
郭嘉迟疑地反问:“……白开…水?”
“此为关外某地的叫法。煮沸为开,凉水为白。这煮沸又晒凉的水,便被称作白开水。”崔颂眼也不眨地胡扯道,“饮这白开,神清气宁,当属人间一大快事。”
郭嘉嘴角微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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