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翡,春江花月夜。

相易叹了口气,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直直地走了进去。

“所以,这就是你手指烂成这样的原因?”

宦青没有挽发,脖颈到腰划出一道行云流水般的曲线,比上面兰花刺绣更动人。

在听完这段典型的作死经历,他面不改色地往指腹上捞了一点金雪膏,细致地抹在相易这根命运多舛的手指上,并且随之冷静地发出嘲讽。

“那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相易“嘶”了一声,瞥过去没好气地蹬着步月龄,“我……我就逗逗他。”

步月龄转过脸去,懒得看他。

“我叫宦青,”宦青叹了口气,伸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下面接连的五根修长手指虚空一抓,一只青色的玉箫乍然出现在他手中,递给了霁蓝长衫的少年,“这箫颜色与你眼睛很是相配,也算我们有缘,初次见面,略作薄礼。”

少年略有些迟疑地接过。

宦青歪头,“怎么,嫌我脏吗?”

他说这话没有一丝自贬的感觉,仿佛在问你饿了吗那样自然,正如同他毫不做作的眉眼和动作。

步月龄摇头,回礼了身上的一块白田玉。

他对这少年并无恶感,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娼妓――明明做的皮肉生意,竟然举手投足都浑然脱俗,眉目清远得更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高人。

“不,我只是……很想拜一位仙修为师。”

宦青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段薄烟,模糊了他的面容,“这恕我无能为力了,若是修仙道,的确你身边这位才是行家。”

相易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到宦青又补充道,“虽然他又蠢又坏又狂妄,但是本事,的确是有一点。”

“什么叫有一点?”相大仙大言很不惭,“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我更担得起‘绝世高手’这个称号的吗?”

步月龄侧过头,淡淡道,“论死不要脸,您倒是。”

“好了,”宦青见这两人就没消停过,当然,论相易相折棠此人的秉性,的确没什么人有本事能跟他消停,“你们还有没说完的呢,所以后来为什么你们结上了十年的双生令?”

相易低下头,双手捂在自己的面具上,一副死气沉沉的衰样。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小畜生就是主角啊,那傻逼nc系统临死前还要坑我一把,我按着时间算的,想着主角才刚出世打算过两天就去找到这小子一刀切了算了没想到时间根本算错了已经他娘地长得这么大了还把皇骨令用在了我身上杀也杀不掉了我现在不想活了。”

宦青只看到相易嘴唇起伏,却听不到丁点声音,额头青筋一跳,“说人话。”

天机不可泄漏。

相易长叹一口气,直接给了结论,“我现在不想活了。”

宦青放弃他了,转头看向步月龄。

步月龄这边言简意赅多了,他过一眼,轻声道,“皇骨令。”

宦青抬眉,“哦?”

皇骨令,洪荒十大神器,双生令是九令之一,须要双方血引才能达成,十年一令,一令十年,若使用者灵力不足,法令就会紊乱,然后发生这种下令者也不知道自己会抽到什么令的结果。

比如其实步月龄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抽到双生令,只是当时觉得这白毛鬼凶神恶煞得快吃人了,难免有点怂。

看来相大傻逼命不太好。

生生给人绑定了。

当然,这世上只有一卷皇骨令,通常这上古神器都是给主角绑定的。

相易万万没想到,随便偷个马车上都能坐上这傻逼小说世界的正主儿,这他妈又是什么命?

“你很了不起。”宦青眼中精光一闪,“如此机遇,命格非凡。”

天下修士都抢破了头的玩意儿,竟然落在了一凡人小孩身上。

霁蓝长衫的少年却摇头,“我连修仙的门槛都跨不过。”

宦青有些诧异,“难不成你还没定灵心?”

步月龄沉默了一下,坦然道,“我没有灵心。”

宦青更诧异了,他抖了抖烟灰,“据我所知,人人生而便有灵心,或是活物如鸟兽,或是死物如刀剑,没有灵心之人,我闻所未闻。”

这世上从没有天生的仙修,只有天生的凡人,凡人的灵海中皆藏有灵心,灵心如天赋如本命,或强或弱,只有从灵心点化,定住灵心,才能有修仙悟道的开始。

所以这世上修剑修刀修花修草,万物皆可修,唯有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去定住灵心。

可若是没有灵心,那一开始就没了机会。

你注定,与这泱泱大道三千没有缘分。

所以宦青顿了顿,重点道,“的确,没有灵心便无法修行。”

见他这么说,少年冷淡俊俏的脸上连失落都没有,想来从小到大都听惯了,睫毛微动,粗长而密,“嗯。”

“喂,那边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的,”宦青踢了他一脚,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他这不知道哪儿捡的福神面具,哒哒哒的,“您现在怎么不好为人师了,你跟他可下了双生令,同生共死,堪称天下最最亲密。”

相易望向步月龄。

步月龄脱了并杭青色的描金纱袍,现在只着一身霁蓝坐在雕花木椅上,他背做的挺直,一看就是家风严谨的,长得又俊又傲,一双青透的眸子清清冷冷,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一开始认不出来不能怪他,谁知道那nc002已经坏到连时间都算不准的地步了?

总不能指望他一个等了八百多年的人来算时间吧,那也算不出来啊。

步月龄瞅了一眼那讨人厌的白毛鬼,又瞅了一眼旁边的宦青,坐起来准备告辞,“我时间有限,急于拜入一个宗门,先告辞了。”

宦青颇为不解地看着他,“你没有灵心为什么要急于拜入宗门?”

步月龄垂下眼眸,半藏半露道,“我与我的兄长有约,要会面于今年六月的千宗大会。”

“千宗大会?这可是修仙界第一盛会,”宦青呼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若是连师门都没有,的确进不去这千宗大会。”

相易将视线放了过来。

步月龄出生西猊国皇族,打小与天女猊订下婚约,这所谓与他兄长的约定,便是赌上了天女猊的约定。

宦青还是道破了事实,“没有一个宗门会收留一个没有灵心的人。”

步月龄点头,眉目间竟然颇为淡然,“可我还是要试试。”

宦青道,“但我有办法。”

步月龄一愣,“什么?”

宦青不缓不急,“我身上,恰好有一块宗门令。”

步月龄有些疑惑,“宗门令?”

“修仙界首座世代沉浮,近七百年来,人族第一宗白玉京鼎立巅峰,傲视群雄,为管束千宗万门的乱象,其宗主相折棠曾订下一条“宗门令”的规矩。”

宦青不浅不淡地瞥了一眼相易。

“唯持有宗门令的宗门,才能参加修仙界第一盛事‘千宗大会’。”

宦青道,“我不会骗你,不过,只上任掌门临死之前,虽然将宗门令交给了我,钦定的掌门却是他。”

他扬了扬下巴,指向相易。

步月龄哑然一声,才挑起一眉,“他当掌门的宗门,贵宗岂不是要倒灶关门了?”

相易,“?”什么意思,这小子看不起他吗?

算了,还真他娘的没办法,当时看到那道金黄令牌钉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绝望了。

同他娘的生,共他娘的死,倒他娘的大霉。

为什么他想不开要去调戏人家一个小孩呢,相易痛心疾首。

“事实上,”宦青捏了捏自己的后颈,神情有些尴尬,“的确倒灶到现在了,咳,不过反正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步月龄在外面漂泊了半年,从来都是人家不要他,他没法子挑剔过别人,好听的话又不会说,踌躇了半晌只小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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