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天色彻底的暗下来了, 沉沉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天地, 透过玻璃窗户向着外侧望去,只能够见着远方丛林影影绰绰的影子。

学员们的宿舍在另一片区域,从此处向外眺望, 却是一丁点儿也见不着。

冷风呼啸,卷过林间, 吹得窗外枝叶扑簌作响,大作的狂风不停拍打到窗户, 发出“咚咚”声响。

楚歌“霍”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奋力朝着窗子一拍:“什么妖风!”

并没有什么乱用,除了自己手掌被打的生疼。

系统爬上来,吓了一跳:“楚三岁, 你咋了。”

楚歌被子一抖:“睡不着!”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 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杀气啊!

系统:“……哟呵,你也有睡不着的这一天?”

楚歌生无可恋的点头。

将陆之南送回宿舍后, 从那片树林间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他早早地就爬上了床,只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要是换了以前,那是沾着枕头不过三秒,就睡得没知觉了。

系统刚才下线学习《ai的名义去了,并没有在一边监控着, 他翻了翻刚才的场景,奇怪道:“你纠结啥啊,就一个心愿而已, 答应他了呗。”

楚歌说:“我不是答应他了吗。”

系统说:“那你纠结啥……”

楚歌不说话,摸了摸自己胸口里的木质小吊坠,十分唏嘘的叹了口气。

系统表示数据不明白你们这些难懂的人类。

“……我弟弟吧,唉。”

楚歌忧愁叹气,好好的一根独苗苗,也不知道去贺家那个大染缸受了什么影响,人都给变歪了。

系统忍不住:“你弟嘎哈了,他不是乖乖的吗,考完第一名要奖励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歌送他老大一白眼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八个字:“……他对我有那个意思。”

系统好奇宝宝脸:“哪个意思?”

楚歌说不出口:“……就是那个意思。”

系统:“到底是哪个啊?!”

楚歌:“………………”

被这么反反复复追问着简直是不堪其扰,楚歌恶向胆边生,飞起蹶子就踹了统子一脚,顿时脑中一炸,被沙沙的电流尖叫音震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哪知这一脚仿佛踹通了某一根神奇的脉络,刚才还苦苦追问的系统忽然间灵光一闪,再开口时,要多意味深长就多意味深长:“哦,我明白了,骨科嘛……”

楚歌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无精打采,理都不想理这个统子。

系统觉得有点儿奇怪:“……问题是,你咋确定的他喜欢你啊,你弟压根就没直接跟你说的好吧,这都是你猜的,楚三岁。”

楚歌瘫着脸:“你都能猜出来,我还猜不出来?”

系统:“……啊哈。”好像是。

“何况……”楚歌幽幽道,“我会猜错?”

那必须的不会好吧!

他所亲眼看到的,他所亲耳听到的,他所亲身体会到的,全部都指向了这一个答案。

更不要说他的感知异能。

一开始还是很新鲜的,后来楚歌就极少用自己二次觉醒的感知异能,那会让他的世界嘈杂一片,混乱一片,陷入无休止的噪音与斑驳之中。一旦开启异能,他会感知到太多的情绪波动,目睹到太多的意识色彩,更遑论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灰色的、负面的。人世间,没人能控制住自己某一瞬突兀滋生的杂念。世界周围疯狂涌入的冲击让楚歌陷入了神经衰弱中,长久长久的难以入眠,后来他就想办法克制住了这项异能,只有在出危险任务,或者确定他人是否意识被污染时使用。

却没有想到在先前,陆之南将异能输送给他时,感知异能似乎被吸引,自发的开启了。

既然宿主都这么说了,那就代表他心里其实已经很肯定了。

作为一名系统,为宿主排忧解难是他们的分内职责,每一名数据都会竭尽全力帮助宿主解决难题,虽然有时候会另辟蹊径……

就比如现在。

系统说:“……那要不你就接受了呗?”

楚歌:“???”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卧槽,统子你是被什么奇怪的病毒感染了吗!”

系统说:“没有啊,这不是跟你出主意么,相亲相爱在一起也不错啊……”

楚歌心里简直是崩溃的,痛苦的呻吟道:“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样的统子……”

系统幽幽的说:“反正你爹都不在了,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跑出来,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去德国啊……”

楚歌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简直是匪夷所思:“……你们系统就是这么干事的?你的就职培训课呢?你的核心价值观呢?你的爱国民主富强和谐呢?”说好的共建和谐社会天下大同呢!

系统说:“那你别问我,去问始作俑者啊……”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戳爆了这颗名为楚歌的气球,里面积攒的那点气体瞬间漏的不剩下一星半点儿。

始作俑者,陆之南也。

他弟现在都还没有直说出口呢,他拿什么去问,怎么去问啊!

楚歌从来不知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之南的这份感情变了质。

毕竟,他们分开了整整有七年,足以让昔日稚弱孩童成长为英姿勃发的少年。

尽管言语中给了隐晦的暗示,但他并没有什么信心。

楚歌禁不住的想,万一有一天,陆之南会站在他身前,把这一切都挑明呢?

那时候,他应该怎么做呢。

血脉相连的弟弟哎。

楚歌靠在窗边,注视着窗外那一片平坦的地面,大风停止后,地上的尘土被吹得到处都是,满地落叶,不时因着微风翻滚,在以为不会继续动的时候,又被吹得飘了起来。那其实是极其简单的场景,并没有什么意味,却教楚歌看得入了神。

许久后,直到眼睛都酸涩的时候,他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要是真的有那一天……

那便是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吧。

倚窗坐了许久,楚歌终于躺下,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他以为自己会失眠到第二天清早,却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梦乡。

再一睁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睡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从床上爬起来后,还意外的觉得神清气爽。

这都没什么的,真的,直到楚歌看到了时钟,已经中午十二点正。

楚歌:“???”

这剧本好像有点儿不对啊,他怎么一觉到中午,睡了少说十几个小时,还睡得这么香。

系统幽幽的说:“早上八点的时候我还喊了你两声,你醒都没有醒。”

楚歌:“………………”

这就很尴尬了。

说好的失眠到天亮呢,他一觉睡到现在是闹哪样啊!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深度睡眠,仿佛身体里的疲惫都被涤荡了一番,楚歌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知道某些治愈系的异能是可以缓解人疲劳的,但是他压根就没有接收过,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想不通了就不去再想,楚歌洗了个澡,出来后,当真觉得自己身体都轻快了一些。

营区里的训练已经到了尾声,即将进入最后的实践考核,楚歌以前经常在操场边的小楼上眺望,眼下也不想去了,省的见着了陆之南影响他,他干脆就去了医疗所,寻了些异能植物,调配药剂。

一般来说,异能者调配药剂的时候,都是不会让人旁观的,因为有些核心手法,不能暴露。

楚歌很是过了一会清净时间,直到他调配完了,擦擦手从里间出来,就遇到了周虚。

周虚一脸了然于心的目光:“小陆啊,我跟你说,调配药剂这种事情呢,营区里是非常欢迎的。但是呢……这个药剂你是不能拿去给褚游小同学的,那就违反公平公正了。”

楚歌:“………………”

周虚一脸诚恳:“最后的考核就要到来了,大家都要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你说是吧。”

楚歌表示不想说话并朝着周虚扔了一罐黑雾凝缩体。

考核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楚歌空着手,去见了陆之南一面。

那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说的了,他在考核中作为医官,除却陆之南拉响烟花自己放弃,也不能够提供什么额外的帮助,只不过是单纯的看他一眼而已。

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陆之南眉眼弯弯,漾起笑容了。

楚歌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嘱咐道:“明天自己当心点儿?”

陆之南点点头:“当然啊。”

“有信心么?”

陆之南眼瞳邃亮,神采飞扬:“我可是要拿第一的呢!”

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楚歌很是喜欢,但这时候,还是要让他冷静一些,楚歌道:“……别这样不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

陆之南眨巴眼:“哥,那你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啊。”

楚歌道:“我自然是……”

希望的。

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卡住,陆之南在他这里许了一个心愿,只要拿到第一名就要满足他,楚歌一时间竟不知晓,究竟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陆之南喊他:“怎么啦,哥。”

楚歌回过神,见着少年人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温和的笑了一声:“没什么,之南,比起那些,哥哥只希望你平安。”

原本心脏还提起来些许,有了这句话,就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胸腔中去,陆之南眼眸如星,笑出了小白牙,自信满满的说:“你就等着我回来,满足我的愿望吧。”

第二天一大早,这一批的学员们就被空投入了丛林中。

那是黑雾森林的外围区域,黑色飘絮远远不如内围的多,但是也不容小觑。每一次的最后考核都在这里进行,为此会给学员们配备相应的解毒剂。

当然,楚歌心里倒不是特别的忧心,毕竟,之前陆之南和褚游起了冲突后,被投放入的区域,就是在这里。

作为一名治愈系的异能者,楚歌将要待命,随时准备处理中途的突发情况,那些中途放弃考核、黑雾入体、被他人打败的学员,都将会由医疗组来处理。

三天三夜随时准备着处理突发情况,庆幸的是,他所接手到的无法坚持的学员中,并没有他熟悉的面庞。

直到考核走到了最后一天,楚歌守在了终点。

就像在夜晚中、风声里、林叶间的笑语那样,第一个迈过终点的人,是陆之南。

少年人踉跄过了终点线还不停下,扔了人质,沿着路径,一溜烟的跑到了他身前。

陆之南全身脏的都看不出模样,左一道伤,右一道划痕,满身都是叶子泥土,看上去就像是从泥坑中刚打滚出来的,可一双眼睛,却如同倒映着天边的灿烂日光。

林间有热风旋卷而过,刮起了地上的枯枝败叶,猎猎作响。

陆之南朝着他笑,露出了两排小白牙。

那其实是很滑稽的场景,可偏偏陆之南的眼神又是那样的认真而炽热,透过了这些脏污的布料,透过了所有的障碍与阻隔,楚歌再一次的看到了透亮的白光。

从天地的林叶间照下,从眼前人的身上散逸出,透澈的,明亮的,寻不着一丝半点儿的杂质与灰尘。

就那样,将他所挟裹。

“哥,我回来了。”

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楚歌眼中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说完那句话后,陆之南还想说什么,却一个踉跄,蓦地栽倒在了他怀中。

楚歌被他的重量压得一歪,身体一沉,顾不得别的,就扶着陆之南,到另一边去坐下。

当他转过身后,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还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袁郴接了热水,快步扶住了踉跄过来的褚游。

他半途放弃了考核,直接退出,是以这个时候,还能够在终点准备好接人。

他扶着褚游手,要往着另一侧走,没得几步,褚游脚步就停下了。

袁郴偏过头,便见着褚游正望着另一边,他有些奇怪:“褚少,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褚游说。

他扯了扯唇角,却是有一些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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