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静静地跟着身前的老天师,尽管这一路走来都没有路山彦的消息,但她其实并没有过分担忧对方的安危,作为那个男人的学生,她深知对方的血统之强,只要不是正面遇到次代种及以上的纯血龙类,那个男人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想到这,鬼心中的烦躁少了些。按理说,在抱上张仁晸这条最粗的大腿后,她应该有所庆幸,但是那个叫陈扶摇的中国胖子把一切美好的心情都毁了。

其人简直像个鹦鹉一样咿咿呀呀,从遇到她和张仁晸后就一直说个不停。

时而夸赞她是个体态曼妙的异域少女,时而赞美她如小麦般的健康肤色,同时还对来福枪和海外混血种表现出相当的兴趣……

鬼觉得前两个理由都是在扯淡,对方只是对海外混血种或者是秘党感兴趣。当然,按照陈扶摇自己的话来说,他们陈家是个积极进取的家族,最近这些年和欧陆诸国的混血种联系密切,对先进枪械这些锐器也是很有几分想法,听起来倒是和已经宣告失败的洋务派有些相像。

“陈扶摇,为什么来的是你?”就在鬼不堪其扰之时,一直沉默的张仁晸冷不丁地发问。

青衫胖子闻言一愣,他自打遇到老天师和鬼后,就一直在跟后者搭讪,没想到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前者此刻陡然问话。

他想了想,义正言辞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龙乱世,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说真话。”老天师摇头说。

“甲子之约尚在,陈家总归是要出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来的。”陈扶摇想了想,又说。

“还是假话。”老天师依旧摇头。

陈扶摇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说:“多年不见,表哥你还是这么慧眼如炬。”

张仁晸没有理会胖子的奉承,只是停下脚步望着他。

陈扶摇长叹了一口气:“族老们在法国找到了我女儿,他们很满意。”

“但你知道姨母和我娘……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也那样……”

“表哥,你是张家数百年来,最接近虚靖天师的人,陈家赌您能终结这一切。”

“他们需要一个见证人……我需要这个可以和他们谈条件的机会……”

青衫胖子在这一刻忽而变得严肃起来,富态的脸上再也不见先前路上的插科打诨,鬼听着一怔,突然莫名地有些相信这个人确实曾经是一家之主。

“这还差不多。”张仁晸终于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陈扶摇的说辞,“毕竟也算老夫的表侄女,此役过后,张家也会照拂一二。”

鬼原以为自己在狮心会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毕竟混血名门卡塞尔家是她第二故乡,繁花似锦的加图索家她也去做过客,但听到身前这两位的交谈,她还是有些瞠目结舌。

她委实想问一句,面对一个能让混血世族彻底衰败的尼伯龙根,你们还没开打就谈战后真的好么?难道这就是中国人奉行的先礼后兵?

这么有自信?

“小姑娘,不用惊讶。”似是看出鬼的心思,张仁晸和煦一笑,“龙类确实强横,但我们也并不是那样弱小。”

………………

山巅之上,电光破空。积云滚滚,雷鸣重重。

张百忍站在孤零零的宫殿外,凝视着雷光闪耀下的一切。

坐落在雷云电光之下的,是一座朴素的殿宇,黑白纯色的钟乳石就像这处空间一样死寂,让宫殿看起来有些简陋,但端正大气的建筑结构又透着森森威严。

殿宇的外墙没有什么繁复精美的花纹,像是未经雕琢的天然石块一样,极尽简约的墙壁之下,围着一圈密密麻麻的人身蛇尾怪物,它们面向宫殿,保持着低头匍匐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信徒朝拜心中的神明一样虔诚。

“道子,这些都是死物。”张百忍身后,有道士轻轻出声。

张百忍没有回应,只是从右腰抽出一柄法剑,缓缓走向宫殿正门。

与黑白交错的外墙不同,地板是单调的纯白,殿门则通体由纯黑坚钢制成,其上纹刻有诸多古怪骇人的蛇人图案,殿门正中央更是探出一颗吐着信子的蛇首,一双黑钢蛇瞳像是灌注了某种魔力,凝望久了仿佛便要令人陷进去。

“贡血还有么?”

张百忍低声问道。

“遗失了一些……我这里还有。”

出声的弟子走向了宫殿正门,取下了背后的竹筐,从中拿出了一口碧色的小瓶,熟练地拔开瓶塞处的白绸,缓缓从其中倒出红色的液体。

“滴——答——滴——答——”

液体一点一滴地落在蛇口的信子上,但却像是泥牛入海,落下的每一滴刚一触及就消失不见。直到整瓶都被倒空了,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从来没有滴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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