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雍陇道
庆州城
苏晏擦去嘴边血渍,默默打量身上的粗布麻衣。
眼前的小楼已是一片废墟,朱红色的木门被拦腰折成两半。半数书架被洗劫一空,剩余半数则横七竖八地同小山般的古籍书卷一起凌乱地堆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木条折断后散发出的清香。
苏晏挣扎起身,坐在一把“幸存”的木椅上。
他的右腿有一道自小腿蜿蜒而上的狰狞刀痕,软绵绵的使不上气力。全身上下则是遍体鳞伤,稍一动弹便格外生疼。
无数凌乱记忆在他脑内闪过。
此处是庆州城十巷内的一处书铺。
原身与苏晏同名同姓,相貌也无甚差别。他的生父远在大渝十道之一的北骊道当官,母亲则在他十岁那年早逝,得亏于一位与苏晏父辈有些香火情的老秀才收留,他这些年才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书铺的主人便是收留苏晏的那位老秀才,平日里对数千本藏书鲜少过问,除却需要关系打点的进货一事,其余大小事项一并交由苏晏打理。
七年来相安无事。
但半年前,老秀才远行访友。十巷内,与庆州城县丞大人有着沾亲带故的沈家眼红书铺的红火生意,在不远处开了一家名为“百斋”的书楼。
同行是冤家,沈家行事历来霸道,叫了一群地痞流氓将书铺生意给闹得冷冷清清。但好在苏晏这些年也存了些许积蓄,索性闭门谢客,暂避祸事。
谁知今日,竟有一群地痞流氓直接破门而入……
“沈家若要白日行凶,没道理拖到这个时候。除非发生什么变故。”
苏晏眉头紧蹙,踉踉跄跄地走到柜台前。
光亮的木质台面上有一尚未开封书信,是今日早些时候由一名衙门小吏亲自送来的,因为出了变故,到如今都没顾得上看。
苏晏将其拆开,才发现这是一张委任状。
说的大抵是苏晏父亲于北骊道有功,福泽子孙,正巧数月前距庆州城不远处的丘宫县主簿意外身死,便由其子苏晏补上官缺云云。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十巷内早有传闻,开了“百斋”书楼的沈家家主沈锗知花了五百两银子,要去买下那个空缺数月的主簿官职。
五百两银子!
按大渝律法,八品主簿一月俸禄不过六两银子,一年也绝不超过百两。沈家如此手笔,早已是路人皆知,甚至有不少人私底下称呼他为“主簿大人”
如今苏晏“天降福泽”,却让沈家近乎板上钉钉的买官一事沦为一场空谈!
算上关系打点的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先前生意挤兑的新仇旧恨。
苏晏竟是发现自己与这位尚未谋面的沈家家主已是近乎死仇!
如今他虽落魄,但谁知道你这位苏主簿上任后会不会借着一身八品官皮,来一手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联想起今日破门而入的地痞流氓,苏晏顿时脊背发凉。
未上任的主簿自然还并非主簿。
而死人,是无法上任的。
天微蒙亮,十巷内喧哗声渐起,初冬的朝阳从木窗缝隙里漏出来照在苏晏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是先诊治伤势,还是去衙门报官?
忽然,瘫坐在木椅上的苏晏下意识抬头,瞧见两个身影背着晨光走进书铺。
为首一名身穿官服的彪形大汉,面色冷峻,腰间挎着一把短柄朴刀,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位似曾相识的沈家小厮。
瞧见面容憔悴却仍有余力坐在椅子上的苏晏,沈家小厮有些诧异,随即轻蔑一笑,低声对身旁的持刀大汉说道:
“高捕头,此人便是苏晏。”
名为高阖的大汉微微眯眼,与苏晏目光相接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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