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十巷内发生的大事便在庆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先是有一伙流寇砸了苏家小子看管的书铺,丢去大半藏书。

随后又有城外盗匪胆大包天地冒名沈家小厮,险些在县衙捕头高阖的眼皮子底下,摘走苏家小子的人头。

此时,书铺外围得水泄不通,屋内倒是冷清得诡异。

捕头高阖抱着膀子拖着朴刀,神色烦闷地站在铺子门口,好似门神一般。

看管书铺的麻衣年轻人则坐在一把折了一条腿的瘸椅上,旁边有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医师在为其把脉。

“何医师,苏贤侄可是无恙?”

心中忐忑的高阖不知第几次问道。

“无恙。苏小兄弟只是一时脱力,其余皆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但苏小兄弟的身体底子较差,接下来一月最好卧床静养,避免留下顽疾。”

庆州城内名声最好的老医师一边收拾物件,一边安慰道,总算瞧见那位心里七上八下的捕头高阖逐渐冷静下来。

他与这位凶名赫赫的捕头也没什么交情,诊治过后便先行告退。

但大半个早晨都守在书铺的高阖此时心情并不美妙。

虽说有了官身,可他高阖始终觉着自己一只脚仍落在江湖中,对于这番“你花银子我杀人”的卑劣行径并不抵触,只当是衙门俸禄外的油水。

可如今细细品味先前时间不长的争斗,竟是莫名觉着有些心惊胆战。

先前他同苏晏交手数招,显而易见地品出年轻人体魄气力不能说是先天有缺,但和病秧子也差不了多说。

那一通快拳看似唬人,其实也是个花架子,甚至还不如街头混混挥得虎虎生风。若是常人来使,别说缠身短打,便是近身两步高阖也能仅凭气力将其斩于刀下。

能让他这位七品武夫举步维艰的,却是麻衣年轻人凌乱拳法当中的“拳理”。

所谓拳理,乃一门绝学的精髓所在,与书法大家所追求笔画流转间的“势意”殊途同归。

高阖虽说修为仅有下三品,眼界却还称得上开阔,曾亲眼见过拳法大家以滔天拳势硬撼钱塘大潮的宏伟景象。

当今江湖上公认已成拳理的武道宗师,大多已过不惑之年。即便是年纪较小的武道后辈,也早已是各大门派的圣子圣女,是将来注定要站于江湖顶端的神仙人物。

而如苏晏这般拳法稀烂却拳意通达的,高阖见所未见,倒是听闻有些一些隐世老怪磨炼弟子时并不注重功法套招,恰恰正是如苏晏一般,取天下武学之“意”纳为己用。

高阖细思苏晏接敌前的种种算计,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惊悚感。

得罪了沈家,大不了舍了官职,还是江湖之大任鸟飞;而若是得罪了某个名门大派的不出世的习武种子……

高阖想着,冷汗便顺着面颊流下来,既庆幸最后自个儿没有对苏晏痛下杀手,又有些烦闷自己为何为了一百两银子来趟这浑水。

此时,躺椅上的年轻人悠悠睁眼,见状高阖连忙小心翼翼道:

“苏贤侄,伤势如何?”

麻衣年轻人抬了抬眉眼,没好气地答道:

“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

五大三粗的抱刀汉子喜笑颜开,在麻衣年轻人诧异的目光中踱步片刻,随后半是扭捏半是试探问道:

“不知苏贤侄,师承何处?”

听闻此言,一头雾水,但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全身气力蓄势待发的苏晏总算松了口气。

当今天下虽说武道昌盛,可哪真能见到话本里摔下山崖得高人传承的稀罕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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