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正则赶到这里,本来还在叫嚣,一看战绩,立刻就清醒了起来,这都是自家的武士,少一个,都是损失。

“入朝以来,每一战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花郎协跑得比我们快。”小西行长十分确定的说道:“别的不会,但朝鲜军队的确非常善于逃跑,而且我们回不去了,要么打下平壤,要么死在平壤。”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

入寇朝鲜,本身就是在激烈内部矛盾、高压之下,不得不进行的赌国运的行为,倾巢而出,倾尽全力,只要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而违背织田信长命令,从汉城继续向西进攻,这本身还违反了织田信长的命令,走到这一步,只有继续走下去。

此刻,在大同江畔的所有倭寇,都是赌赢了、而且是大赢特赢、赢红了眼的赌徒。

“撤军?哪怕是花郎协跑的没有我们快,我们就必须要告知我们的武士们,我们撤军的理由,关白的命令看起来是个好理由,但我们违背了关白命令,私自向平壤进攻,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那么我们一直掩盖的真相,就会被所有武士们知晓。”小西行长具体解释了为何不能撤军的原因。

一旦撤军,一直被隐瞒的大明军强悍战力,就再也无法隐藏了,这个真相,一直被小西行长所封锁,他也减少派出的斥候,防止未战先怯的事情发生,同时他在大力宣布:歼敌一亿,大明军不足为虑!

加藤清正面色严肃的说道:“一旦撤退,我们将迎来大溃败,和朝鲜人一样的溃败,看起来,是进是退,是可以选择的,但其实,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进,死中求生。”

不退还能打一打,至少现在士气可用,一退,吊着那口气就散了。

“我们也可以不渡江,就留在这里,等待大明军主动进攻,这也是以逸待劳的办法,而不是渡江,把战场的主动完全交给对方,然后我们鼓噪声势,说大明军畏惧我们强悍的战力,在跟我方议和。”福岛正则给出了另外一种规划,在进或者退之间,选择或者。

福岛正则选择了阴谋诡计,就在这里不进不退。

大明似乎没有主动进攻的打算,这是个极好的消息,制造一种议和的风力,无论朝鲜地面的所有势力是否相信,只要大明朝廷信了就行。

就像是朝鲜的倭寇没有听从关白命令一样,打破信任,就是整个阴谋诡计的核心逻辑。

小西行长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主意真的很好,本来应该有些效果,但大明皇帝把所有在大明活动的倭国商人,全都杀了,而朝鲜王公贵族也被大明给软禁了,大明皇帝提前预判了你的想法,大明只会听到来自大明军的声音,我们制造的风力舆论,没有任何效果。”

“最重要的是,戚继光征战这么多年,大明皇帝从没有干涉过戚继光的具体作战。”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了,朝鲜那些流寇的活动,影响到了后勤补给,我们的粮草连半个月都坚持不了。”

“留给我们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进攻。”

小西行长作为倭国内乱中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对戚继光有些不屑一顾的,他总觉得觉得,当初他若是在浙江,戚继光只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他跟戚继光一接战,就立刻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之中,战略、战术上的绝对被动。

明明已经看穿了戚继光的所有谋划,但,就是没有破解之法。

“想来,能死在戚君手中,也是一种荣幸吧!下令,明日早上饱食后,渡江,进攻平壤!”小西行长深吸了口气说道:“诸位,逃跑无用,唯有齐心协力,方有生机!”

“必胜!”

“必胜!”几个军团的大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疯狂,齐声喊道,他们心里抱有一份侥幸,万一,万一大明军没有那么强呢?

倭国的下克上普遍存在,战场上逃跑,他们这些大名不肯剖腹自尽,自然会有人帮他们介错。

一旦正面击溃了大明军,那么进入顺天府,让大明皇帝俯首称臣,也不再是个梦了。

而此时的大同江畔,戚继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对着李如松说道:“李总兵,伱说倭寇何日发动总攻?”

“花郎协在外围,千里镜可以看到,花郎协的营中,已经升起了炊烟,进攻就在明日。”李如松勒了下缰绳,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然也,明日倭寇就会发动总攻。”戚继光又问道:“他们会如何进攻?”

“春天大同江水浅,可以徒步过来,我判断,他们会让花郎协在长津渡口渡河,吸引大明军、平壤守军的注意,而后倭寇本部从更下游的羊角渡口渡江,羊角渡水更浅,距离牡丹峰极远,不能半渡而击。”李如松又看了一下大同江,十分肯定的说道。

“然也,倭寇必然以花郎协吸引我军注意,在我们应对花郎协的时候,主力从羊角渡渡江。”戚继光又问道:“若是你是主帅,你如何应对?”

李如松郑重思索了片刻说道:“按兵不动,在西门七星门与倭寇决战!最大程度上,发挥我军的火力优势,杀伤敌军。”

“嗯,走吧。”戚继光勒了下缰绳,看了眼倭寇的大营,他的面色颇为平静,根本没有大战前的紧张,作为带兵出征的平倭大将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相比较嘉靖年间平倭的跌跌撞撞,现在,戚继光有信心拿下完胜,这不是傲慢,是对大明军的信任。

“戚帅,若是你会怎么应对?”李如松拍马追上,大声的问道。

“就你说的那样啊,你的应对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戚继光笑了笑,拍马而走,向着平壤而去,在倭寇裹足不前的时候,大明军完成了对平壤的换防。

“啊?戚帅也是这么想的吗?”李如松眼前一亮追问道,他很需要戚继光的认可。

小西行长真的是善战的良将,那么他就不该给大明京营换防的机会,就应该趁着只有骑营在平壤附近布防的时候,倾尽全力,殊死一搏。

在朝鲜守军开城门投降,小西行长害怕有诈没有进入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就他倭寇有援军,大明军没有?

“你很强,倭国那些吹上天的大名们,摞一块都不是你的对手。”戚继光称赞了李如松,到了朝鲜战场之后,戚继光发现,其实自己不来,把战场完全交给李如松就可以,他已经逐渐成长为了帅才。

只不过皇帝特意叮嘱了戚继光,防止李如松做先登,李如松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在原来的历史线里,李如松进攻平壤的时候,就下了马,带着军兵冲上了平壤城头,成了先登的一员。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就像李如松说的那样,花郎协开始在长津渡渡口渡河,这个渡口水流很小,刚刚没过了膝盖,三月的早晨还是有些寒气,但是这些花郎协,在花郎们的逼迫下,不得不开始渡河。

这些花郎们别的本事没有,督战、斩杀逃兵,从不心慈手软。

戚继光则看着城头飘起的两个热气球,这两个热气球是丝绸做的,是大明皇帝拿到战场的试验品,作为瞭望塔使用,有绳索拴着,也飞不了多远,因为有风,热气球在空中晃动的幅度很大,但足够瞭望敌情了。

大明军的军阵非常的奇怪,只有薄薄四排,但是战线拉的很长,每个人都是肩并着肩,几乎是紧紧的站在了一起,这是大明的新战术,线列战术,步兵的第一排是虎蹲炮,整整五千门虎蹲炮被摆放在了步兵的最前面。

这次作战的主要武器是火器。

大明皇帝给的太多了,还有四千门虎蹲炮没有铺在战场上,不是没有火药,也不是要节省,单纯就是战场摆不开了。

在军阵的后方,是大明的火炮,城墙上是沉重的十五斤火炮,可以打开花弹,而九斤的野战火炮则在步兵阵线的后方,九斤火炮被安装在了偏厢战车上,等待着命令。

大明军早已经准备好了,敌人开始进入视线。

首先进入千里镜视野的是一群老弱病残,这些都是朝鲜的百姓,他们被花郎协驱赶着来到战场送死,抵挡第一波火力。

戚继光没有放下了千里镜,而是举起了手,他身后的牙旗翻转,开始快速挥动着,城墙上的火炮开始装弹。

戚继光看着这些老弱病残已经进入了射程之内,放下了手臂。

十五斤火炮重达四千斤,填装火药15斤,炮身长达一丈一尺二分,发射的开花弹径高达四寸,是一种不方便移动的守城使用重型火炮,开花弹的有效射程为一千步,在戚继光放下手臂时,火炮的火捻被点燃,几乎是同时,火炮的轰鸣声在城头响起,在剧烈的爆鸣声中,城头上硝烟弥漫,而春风将硝烟缓缓吹散。

四十门十五斤火炮发射的动静,可谓是地动山摇,剧烈的爆鸣声,甚至惊动了远处山林中的飞鸟,无数的飞鸟向着天边飞去,逃离战场。

而开花弹在空中旋转着划过来一条弧线,反射着清晨的朝阳,飞向了那群花郎协,开花弹飞到花郎协的头上,凌空爆开,在爆炸之中,无数的铁蒺藜呼啸着射向了没有甲胄的花郎协,爆发出了阵阵的血雾,惨叫声就像是在所有人耳边回荡着。

戚继光再次举起了手,等待对方在爆炸中恢复了勇气和阵型的时候,戚继光的手再次放下,开花弹再次发射。

如此反复了三次,花郎协终于停止了进攻,而是在火炮的射程之外停下了脚步,花郎协此时没有溃散,不是士气旺盛,而是身后那些花郎们,会杀死逃跑的人。

戚继光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在等待着,他要消灭的是倭寇,倭寇的主力已经在羊角渡完成了渡河,正在进入战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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