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快马加鞭赶到大良口时,这场蝮蛇与毒龙的父子相残已经拉下帷幕。
斩杀道三之后,义龙听了侦信兵对信长军行程的禀告,随即率兵杀向信长的阵地大良口。
他在此与信长军的前锋队狭路相逢。
此时正处在大战告捷中的义龙军士气高涨,在义龙身先士卒的带领下,无论兵力还是气势都压倒了信长的前锋队。
义龙抢先出手,在他长枪的挑刺下,几名信长军的前锋队士兵陆续身亡。
受到鼓舞的义龙军随即一拥而上,打刀与长枪齐舞,对前锋队实行了里外夹攻的包围战。
前锋队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这个消息立即被禀报给了处于本阵当中的信长。
“启禀主公:我军前锋队在长良川河畔,遭遇由斋藤义龙亲自领军的敌兵!”
“领队大将山口取手介、土方喜三郎均已战死,全队更损失了将近大半的兵力!”
一名步兵将领在信长面前单膝跪地,神情沉痛地禀告道。
“义龙率领本阵亲自迎战我军的前锋队吗?”信长神色一凛,“他能腾出手来迎战我军,莫非岳父早已遭遇不测?”
但他并不愿对此妄加推测,及时阻止自己再想下去,随即神情凝重地望向那名步兵将领。
“前锋队刚才在长良川畔与敌军交战,可有看清楚对岸如今局势如何?岳父那边怎么样了?”
“实际上,在与敌军交战之时,有位骁悍的武将帮着我们一同奋勇杀敌。他自称来自道三大人麾下,如今已随我队一同撤回本营,正想求见主公一面。”
“快召!”信长毫不犹豫地洪声下令。
片刻后,一名浑身是血、头发凌乱且伤痕累累的阳刚硬汉,步履蹒跚地走进信长视线之中。
这名神经紧绷的阳刚硬汉在看到信长后,终于得以缓了一口长气,当即双膝着地向他拜倒:
“小人是道三大人麾下的武将森可成,苟延残喘于世,就是为了向您禀报此战的结果!”
“辛苦了。”信长沉声回应,“岳父那边怎么样了?”
“道三大人已经壮烈牺牲!我军将士虽奋勇作战,但敌军兵力委实太多,如今已悉数全灭!”
“岳父果然……”信长眼眸中掠过一丝沉痛之色,“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么?”
他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再向森可成发问道:“可成,告诉我岳父是怎么死的。”
“是。”
森可成愤恨地一拳重重击向地面,手背都被磨得皮开肉绽。
“岩村田势那个奸臣率军攻入本阵,先杀了猪子大人,最后在决战中与崛田大人同归于尽了。”
“而义龙那个逆贼趁岩村队重创我军本阵后,再手持长枪伏击了道三大人……”
“道三大人便是这样惨死在那逆贼枪下!”
森可成叙说至此,悲痛得哽咽了起来。
“你刚才说的岩村……是不是岩村田势?”信长喃喃地追问道。
“是。”森可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正是背叛尾张、逃到我国的那个奸臣岩村田势!”
瞬间,信长整个人像被一根粗大的木桩给重重地撞击到了一般。
他整个人在恍惚之间,竟无意识地往后接连退了数步。
“主公。”察觉到异样的恒兴,及时从身后扶住了他,“您没事吧?”
被恒兴这么关切一问,信长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我没事、没事。”
他极力稳住心神,先是故作掩饰地按了按眉心,再心事重重地看向泷川:
“泷川,让人带可成去喝几口水、暂时休息一下吧,他的体力看起来已是到达极限了。”
“是,我这就马上安排。”
忍者出身的泷川,极为擅长察颜观色,立即就安排士兵将森可成请到一旁暂作休憩。
森可成被带离后,信长终于怆然跌坐在马扎上。
向来霸气不羁的他,眼神竟飘忽闪烁了起来。
丹羽担心地望向他:“主公,您这是怎么了?您可是从那森可成的话里发现了些什么吗?”
“丹羽,你没听到吗?可成刚刚说:岩村田势率军杀入岳父本阵,解决掉猪子和崛田两名核心大将后,义龙再趁势将岳父击杀于长枪之下。”
“是。”丹羽显然还没领悟过来,“这当中有什么玄机吗?”
“岩村……曾是爷爷的昔日爱将。他是在爷爷向我以死劝谏之后,再叛逃到美浓国去的。”
信长抬起掌心,心绪激荡地揉了揉前额,忽而抑制不住地微微喘起气来。
恒兴、丹羽、利家和泷川都被吓到了。
他们鲜少看到信长如此激动失序的反应,纷纷忧心忡忡地关注着他的每一个神色变化。
“还不明白吗?”信长惨然笑道,“爷爷早已看透:岳父和义龙父子,才是我的最大敌人!”
“他在以死劝谏我洗心革面的同时,更老谋深算地安排麾下的岩村田势叛逃,好在日后挑拨岳父和义龙父子反目、从而一举扳倒岳父。”
四名心腹武将皆大受震撼。
尤其是自幼随信长一同被政秀调教成才的恒兴、丹羽和利家三人,更是为此红了眼眶。
信长费了很大气力,才让急促的气息渐渐缓和下来。
此刻他的脸上,只有感动和缅怀两种神色在复杂交织着,语气里竟不知不觉地掺了些少年感:
“岩村他,可谓是舍身成仁啊!”
“若非他在爷爷自杀后装作厌烦我,继而叛逃投敌,今日美浓也不至于被搅得如此天翻地覆。”
“如今岳父惨死在义龙手中,我也为此有了为他复仇的大义名分,日后我军向美浓开战便变得名正言顺了!”
当下沉浸在对政秀追忆之情里的信长,一改往常杀伐果决、霸气沉着的主君作派。
他从神色到口吻,都似足了昔年那个还有政秀陪在身边的痞气少年,眼里亦满是眷恋之色。
从小随侍在他身边、伴随他一同长大的恒兴、丹羽和利家,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此刻的复杂心绪,俱是感慨万千地一并沉默不语。
惟有中途加入信长麾下的泷川,顾虑到形势紧急,不得不挺身而出和声提醒:
“敢问主公:义龙军很快就会杀到大良口,届时我军该如何应对?”
被这么一提点,信长立刻从感伤的追忆氛围里及时醒悟了过来。
他并没流露出丝毫被打扰了的恼怒,反而以赞赏的眼神望向泷川:“你这句话问得很好!”
“岳父壮烈战死,我军若再继续鏖战长良川便已没有任何意义。”
领悟到政秀良苦用心的信长,这时已失去战意,并下定决心要及时止损。
作为被政秀一手带大的尾张之主,秉承了对方高明战法的他,认为在战场上必须懂得进退,才是真正的恿者所为!
“我们将不再与义龙军正面交锋!为了避免更大损失,即刻下令全军渡河退回尾张!”
“末将从命!”丹羽、利家与泷川齐声回应。
三人风风火火地朝着不同方向分散开来,显然是要雷厉风行去执行信长关于渡河撤军的命令。
惟有恒兴留了下来,信长并没向这名乳兄弟询问原因,皆因他明白对方自是对自己放心不下。
雾在逐渐消散,义龙军前方的景象因此越发清晰,这促使他们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倘若信长撤军速度稍迟一些、或被义龙军成功拦截,或许长良川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将在大良口这里再度残酷上演。
信长驻扎在临近川畔的山丘旁,雾已然消散,长良川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自幼跟随在信长身边,耳濡目染了他果决干练的行事风格,丹羽三人的执行力自然兵贵神速。
而光隆受命所备好的五艘大船,也悄然抵达长良川一端。
信长军只要悉数登上大船,便可安然撤回尾张国。
号令发出之后,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开始以组为单位,陆续有条不紊地逐一登上大船。
义龙军却在这时杀入了大良口。
“留下三组火枪队和弓箭队殿后,其它人继续登船!”信长迅速作出反应,并据此拟定对策。
“首先以火枪队向敌军进行射击!美浓武士缺乏使用火枪的经验,猝不及防之下铁定会有一大批人被击毙!”
“当火枪队完成射击,需要更换引药、子弹和火绳之际,再由弓箭队顶上向敌军继续进击!”
“如此一来,在火枪队与弓箭队的相互配合之下,敌军就完全寻觅不到我军的任何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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