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夜时分,渭水之畔奉元城银装素裹,城廓巍峨,楼台隐约。

城墙挡住了凛冽的寒风,城墙下凸起一个个鼓包,远远望去犹如白面窝窝头,近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地窝子。

“爷,俺实在是饿得慌,您就让俺走吧,俺不嫌张官人老了!”

“老天爷,造孽啊!”

“爷,俺跟了张官人还能换升小米,俺娘就能活下去了!”

破布支起的地窝子里踉踉跄跄爬出一个穿碎花红棉袄的干瘦女娃,晃悠悠的朝地窝子拜了拜,掩面而去。

“俺要俺闺女啊!”地窝子内颤巍巍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一声妇人嚎啕,震得积雪簌簌而落。

“你个老东西,见天都死人你叫唤个逑,扰爷清梦!”城头守卒被惊醒,骂骂咧咧砸了一物下来。

“是羊骨,还带肉嘞!”临近地窝子里有人眼尖,惊喜大叫。

四周地窝子之人听闻丟下的是羊骨,霎时涌出,挤作一堆哄抢撕打……

大元历至正四年春夏,黄河中下游霖雨二十余日,白茅、金堤先后决堤。

一时间,奔腾的黄河水如同桀骜不驯的烈马,在中原大地横冲直撞,数次变道,沿河州县民庐尽毁,尸浮遍野,无数良田成了黄泛地颗粒无收。

随之而来的干旱、蝗灾、瘟疫肆虐中原,彻底浇灭了百姓心头最后的一丝希望。

如此苦苦挣扎了六年,河南百姓实在是熬不住了,大批人携家带口,历尽艰险逃进关中,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奉元城南三里远的曲江池畔,一座掩映于秃柳林的大宅里,烛光摇曳,炉火旺盛,与宅外的隆冬相比仿佛两个世界。

这座仿自大汉皇家园林怡春下苑的私家园林名为怡春院。青砖绿瓦,朱漆红门,极为气派。

“少爷,您能不能歇一会,您不累,小莲却累死了。”

清脆的女子声音从怡春院一处屋舍透出来。

透过纸窗,一个身材纤细的绛衣少女跪在精锦蒲团上,双手按着一个男子的小腿肚,脸上写满了不解。

虽是隆冬,躺在羊绒地毡上的男子却敞开了贴身绸缎褂子,胸脯线条分明。

他双手抱着个黑溜圆盘,正一个接一个的做着曲体前伸。

曲体前伸?

没错,正是曲体前伸!

细密的汗珠布满男子整个胸膛,一伸一卧之间,搅动空气,一股异样的气味让自称小莲的绛衣少女有些心神紊乱。

“九八,九九,一百!”男子长舒一口气,将圆盘往地上一丢,一声闷响,重量似乎还不轻。

小莲顾不上拿捏自家酸胀的双臂,取来一条雪白绵巾,仔细的替男子擦着头脸及胸脯的汗。

不知是不是房内升了炉火的缘故,小莲姣好的脸蛋憋得红扑扑。

她俯下身子,纤细腰身几乎贴上男子结实胸脯,她一边替男子擦汗一边说道:“少爷快把袄子穿上罢,仔细着凉了太夫人又要责备了小莲了。您使了那么多的气力,小莲去给您备些吃的吧?”

男子嗯了一声,道:“也行,就烙两个馍,一碟酸醋腌白菜,不要酒不要肉!”

小莲踌躇一会,站起来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门口守着的另一个丫鬟见小莲出来,面带诡色贴上去耳语几句。小莲一张俏脸顿时红到脖颈,娇叱道:“桃红你再说,看姐姐不撕烂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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