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珏倒是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后者也正一脸严肃地紧盯着自己。

这一刻,倒是没了什么泰山郡、鲁郡的乡土之别,也没了什么羊氏高门、杜氏小族的门第之见。

此时的杜升只是在以一个士族中人的身份,在给同样身为兖州士族的羊珏一个出于爱护之心的忠告。

无论怎么说,无论羯胡、慕容鲜卑还是晋廷,甚至远在西边的张氏凉王,他们的统治基础都是士族。

羊珏可以仗着门第将唐能直接斩杀,那是因为有同样在羊氏这个位置的高门会维护他们的地位和利益,因此像唐能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羊珏不过是在行使他手中的特权而已。

唐氏这种小家族如果想要反抗,则无疑是在对更高位置的门第特权宣战。

所以羊珏不怕。

可直接抄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唐氏罪不至此。

将来若激起这些小士族的联合抵抗之心,羊氏虽然可以不惧,但不可能不在乎。

毕竟一个国家虽然需要靠他们这些名门望族来治理,但基层更多的还是像唐氏这种小士家,羊氏也不可能就靠着自己撑起整个泰山郡的郡望。

就拿这次羊氏起兵来说,不也是许多依附羊氏的家族贡献出自己的族兵,才给羊氏凑起了这一支万人大军吗?

所以这时候为了这一千多流民百姓组成的散兵游勇而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毕竟在如今的士家门第眼里,有些人是不能算人的。

羊珏沉默了一下,却朝着杜升也是一礼,面色严肃道:

“谢杜长史指点,珏受教了。”

自己对鲁郡士族做得已经颇有些决绝了,又在刚刚当着几人的面杀了鲁郡唐氏家主,如今更是以兵甲相逼。

这杜升竟然还有勇气、还有心思对自己说这些。

不管自己采不采纳他的建议,都要谢过。

不然换了身后的那三位,怕不知道心里已经在算计着怎么利用这事搞死自己了。

“不敢当!”

杜升急忙回礼,叹息一声说道:

“说实话,公子今日对我鲁郡如此行径,杜家虽是门第不高,但也该对羊氏有几分怨念,此刻应该眼看公子将来自吞苦果。

但毕竟同为晋人,王师又北伐至此、驱逐胡虏在即,如今更是见公子年少神武、治军有方,因此就算万分不满也该埋在心里,先助我北地百姓度过此劫才是。”

羊珏闻言一笑:“所以杜长史的意思是,其实心中对我还是有些怨念的,只是要先等到此间实事了再论其他...对否?”

杜升也微微一笑,倒是十分诚实:

“说不得公子神武,挽北地狂澜于既倒,拯救我鲁郡乡民于水火之中...到了那时我杜某粉身碎骨都心甘情愿,又如何会对公子生怨?”

羊珏哈哈大笑。

倒是台下人眼巴巴等了半天,却看见台上仿佛意见达成了一致,刚刚说要让大家吃饱饭的事情也不提了,不由得大失所望,一时间嘈杂声四起。

先前与林氏家主林恭对望的那两名都伯此刻也已经躲在了人群中,相视一眼后微微点头,随即便有一人举起胳膊大喊:

“泰山人言而无...”

“但珏也有一言,今日回给杜长史!”

他话还没喊完,就听到台上的羊珏突然出声,字字铿锵,斩钉截铁。

使得整個校场都为之一静!

“这一句话,还是我不久前刚刚从泰山郡贾使君那里学来的:

无论今日、或是将来各位如何看我,我羊珏,问心无愧!”

他司马氏号称书礼儒家,尚能做出弑君之举、坐拥江山。

如今区区一个满眼只是权利高位的废物,我羊珏又如何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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