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椅子上默默地坐着,坐了好一会儿。

谁也没说话,都像是在观察时间流动的痕迹一样,生怕打破这份沉默。

马路上没人经过,光看见几辆上夜班的车隔个几分钟就带着引擎声驶过来。

车灯时不时一晃而过,把他们的脸和身体照亮,又如同浪涛拍在海岸那样悄悄褪去,只留下轮胎碾过地面的轻微噪音。

夜里的云仿佛一层精致的黑色薄纱,把天空布满了。

明明感受不到风,但月亮最后还是一点点从云后面显现出来,露出半个月牙,再变成一块圆饼。

头顶的路灯响过最后的两声滋滋声,之后便像是突然被人修复了一样,再也不闪了。

类似于萤火虫的小虫在视野中胡乱地飞,那轨迹毫无规律可言。

“抱歉。”星野爱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大概是整理好情绪了。

“喝口水?”

“嗯。”

她把瓶盖扭开,只是呷了一小口,如猫一般。

等喝完水,她又轻咳两声,把瓶子和向日葵全部握在手里,手藏在两腿之间,脸朝向牧村拓,说:“吓到你了?”

“没有。”

“那就好。”

“你怎么了?”牧村拓只是关心地问她这个问题。

她心里咯噔一下:“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时候可不会道歉。”

“也是呢。”

她笑了下,随后一直盯着地面的某一处,给人一种是在叹气的感觉,但其实只是笑容太浅了,就仿佛浮在水面一样。

她轻轻开口:“刚刚你走的的时候,这里好安静啊。”

牧村拓看向她,她把手里的瓶盖扭松了,又下意识地扭紧。

“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接着说,“人啊,猫啊,乌鸦啊。车也没有,风也听不见,怎么会呢?”她仿佛是在问自己,“什么都好,乱七八糟的声音都行啊,总得有点什么吧。”

说到这里,手里的向日葵被她摇了两下,花瓣在光亮和黑暗之间来回移动。

“喂,牧村,”她问,“你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讨厌啊。”

“没人喜欢吧。”

“嗯……就好像被丢掉了一样。”

“大概是这种感觉。”

“太讨厌了。”

“嗯。”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她说,“只是很黑,很安静而已。”

月亮再次被遮进雾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在地面拉长。

“可是……”星野爱别过头来。

她的样子还很从容,如同在世界末日前的那一秒钟,站在废墟上看日出一样。

本来她接下来是该笑的——她已经做好微笑的准备了。

但看到牧村拓的时候,看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用那种无比柔和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脸上的坚强便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

她的瞳仁开始使劲地颤动,好像里面发生了大地震一样,又像是在清晰反映心跳的频率似的。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才刚擦干的眼角滑下来,却落不到地面,只是停在脸上,如同被时间禁锢了一般,留下一道长长的泪痕。

“可是……可是……”她用十分颤抖的声音反复地说,却只停于这两个字。

仿佛再说下去,甚至是多说半个音节,她的泪水就会和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出来。

“可是……可是……”

牧村拓依旧望着她,她顾不得把花放下,直接用手掌去擦拭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的第二道、第三道泪痕。

“可是,可是。”

“怎么哭了。”牧村拓说。

周围似乎连黑暗都消失了,只剩下牧村拓坐在那里。

星野爱注视着他,仿佛有一道裂缝突然在自己的胸口划开。

她感觉喉咙酸的异常,有好多话想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地就像被阳光照到了身体,但那声音又十分尖锐,一下子就能把人最坚硬的心理防线击穿。

她慌忙地想把所有的泪水都擦干,但却怎么也擦不完,眼泪就像夏季某场雨的伊始一样,一滴接一滴的往下落。

“我没有,没有。”

“怎么了嘛。”

“没有,真的。”

“谎言。”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我也不想这么难过啊。”她带着哭腔,说的有些着急,“明明是这么不起眼的小事情。”

“那就笑好了。”

“可是,牧村……”

“怎么了?”

“可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

“牧村……”

“我在。”

“……”

她愣在那里,好想大哭一场,但忍住了。

那天晚上,花瓣浸上眼泪,变得和纸一样。

隔天清晨,牧村拓一如既往地早早起了床,到桦木林里锻炼,回来的时候,星野爱已经洗好、吹干头发,坐在位置上等他。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星野爱笑着说。

那天早上,天气很好,风也很轻微,向日葵浪漫地待在阳光下,一共两朵,还没买玻璃瓶装好,只是摆在桌面上。早上非常适合出门一趟,但他们什么也没干。

星野爱说想列一个计划清单,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全部写进去,牧村拓笑着说好,于是留在屋子里陪她。

“早上六点,叫醒牧村拓。早上七点,和牧村拓一起吃饭。早上八点,和牧村拓一起出门。”她用铅笔在纸上写道。

“等等,”牧村拓纠正她,“我起的比你早,应该是我叫醒你。”

“谁先醒就叫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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