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饥肠辘辘的人们正在东一堆、西一堆地挤在阴凉处,有些甚至直接跑到列车房的阴影处坐了下来,那模样像极了静坐示威。
在这个闹事不像闹事,聚会不像聚会,谈判不像谈判的古怪场合中,四名钻工和两名井队厨子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戒和不情愿,就这么抬着三大框盒饭,一人一盒地发着午餐——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村民也没有任何矫情,直接接了过来,也不管这菜里面的辣椒是不是放的太多了,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刨了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这些人的眼睛始终不善地盯着与各村代表正围坐在一起的那两个中年人,整個场子上的气压也低沉的要命,外人指不定会以为这边是在吃席。
………………
小周庄的代表,一个年近五十的汉子接过孙健小徒弟递过来的泡沫饭盒,却是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轻轻将盒饭放在了地上,汉子眼巴巴地对面那个穿着人民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类似于军人般的硬朗,但又带着一丝草莽式狠决的中年人:“严经理,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咱那些钱是不是退不回了了……你放心,我赵老汉对天发誓,我不是在逼你现在退钱……但不管怎么说,你得给我个准信不是,到时候我也好去做村里人的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再写几张欠条,上面只写本金就成……只要上面有你和夏留村的手印,无论还钱时间写几年,俺们都认!”
在农村里生活过的小伙伴都知道,村子里打的欠条动辄数以年计,甚至隔了十几年才把钱还上也屡见不鲜——在这个物价眼见着一年高过一年的年代,赵老汉的这个方案何止是诚意满满?简直就是亏本大甩卖好吧。
一早上宛如泥胎菩萨立在那的严老西闻言,先是盯着赵老汉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夏留通销公社的办公室主任佘申见状,递了一根烟给赵老汉,然后以一种自信而坚决的语气说道:“赵主任,你放心,我们严经理从来都是一口吐沫一口钉……到了日子,大伙这个月该拿的分红,一定会一分不少地发下去……我们夏留通销公社的运营,也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句重复了一早上的话,赵老汉郁闷到差点发狂。
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我话里话外想要传达的意思也不是这个好不好!
不过对方的话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人家公社现在的真实状况你管得着?人家每个月该给的分红都一分不少地发着,老老实实地等着拿钱就好!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赵老汉大可以将脖子一扭,回他句“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以为你是谁,在这装大尾巴狼……谁TMD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下个月就卷钱跑路?”
偏偏人家严老西在这块的招牌硬到不行,撇开人家是在这边扎根了十几年的前村书记不谈,夏留通销公社成立至今快三年了,承诺的分红愣是没有一次少了自己一分钱的——哪怕是最困难的初期,哪怕人家公社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每天就只能吃红薯粥,严老西连家里面的彩电和沙发都卖了,也是在第一时间把该给的分红凑了出来。
见到这位严经理到了如今还在那硬撑,赵老汉瞅了瞅同样愁眉苦脸的另外两个村代表一眼,正打算说点啥,无论如何也要商量出一个让双方都能止损的法子的时候……
“咦!?那是啥嘞?”
随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赵老汉扭头望去。
却见伴随着阵阵略显张扬的尘土,一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来历不凡的车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
在八十年代的德州地区,一支由1辆212、1辆普桑、1辆奥迪100,外加前后两张三蹦子组成的车队应该算是什么水平?
大抵就跟后世你看见有警车开道的情况下,一支由黑牌奥迪A6、宾利、劳斯劳斯组成的车队朝你驶来的效果差不多。
于是乎,在众村民们迷茫且敬畏的目光中,这支车队在152钻井队施工地外侧的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
“严老西,夏留通销公社的严老西,严经理是不是在这?”
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苏宇从黑色普桑上走下来,小跑到人群面前,从兜里假模假样地掏出了一张信笺纸看了下后,朝着众人大声询问道。
听到是找严经理的,所有村民的神经顿时绷紧,纷纷站了起来。
但看见不远处两张三蹦子上威风凛凛坐着的帽子叔叔,大伙打算围过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我就是严老西。”
严老西看着礼貌热情中带着一丝淡漠的苏宇,站起来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宇那应该是刚剪出来的小寸头上,目光有些复杂。
打量了严老西一眼,苏宇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严经理可让我们一顿好找,请吧……台商联系不上你,都把电话打到我们县农业局来了。”
县农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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