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老糊涂,不明事理,我气得是顾家人么?我无非是气他们冯家厚此薄彼,做事有失偏颇。且固然那顾家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家,可是这样好的亲事,有绥丫头在前头接着,再如何也该是落不到绾丫头身上来的,纵使那李娘子圆得再完全,可除去兄弟妯娌,却是还有公婆亲戚,下头更是一帮子丫头婆子,且哪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大宅院里只要出了事儿,处理时失了偏颇,纵使是鸡毛蒜皮之事,也该是被怨骂得满身窟窿,里外难做人,”沈老夫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孙氏的话儿。
“你也是做主母的,该是明白万事要揭过门面儿看内里,嫁过去如何,只有姑娘自个儿清楚,纵然出嫁前替她们里外张罗,兄弟妯娌也好,公婆亲戚也罢,到头来整个大宅院还是需得她们自个儿来经营。”
孙氏若有所思的额首,抿了抿唇角:“是了,母亲考虑得自然周全,只是绾丫头的婚事,二房是点过头的,如今两家说定,这回人家来咱家也不过是知会一声儿,咱们再如何,却也不能驳了人家的意不是?”
话音刚落下,便听上头重重的一声儿,只见沈老夫人一巴掌落在几子上,疾疾道:“他们二房是什么东西!绾丫头的娘才去了多久呐!他们便来打自个儿女儿的主意,我绾丫头又不是物什,任人拿放!”
也是越想越气,只见沈老夫人胸口一阵起伏,孙氏也是吓得不轻,蹭得起身,拿过茶盏来与她吃了几口:“母亲莫气,可千万气坏了身子呐。”
“当初接这丫头回来,二房的人也是爽快,一直不闻不问,如今遇着了事儿,便上赶着要来接人,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老太太虽是黄土埋了半截儿的人,却也不是死人,任他们来作践自个儿的孙女!”沈老夫人缓了一阵儿,话里还稍许带着鼻音。
孙氏眉头微微蹙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默了一瞬,她眼珠子一转,便又轻声细语道:“儿媳明白老祖宗是心疼外孙女,您如今也是替着几个姑娘张罗着相看人家的事儿,这绾丫头迟早也是要出嫁的,如今正遇着顾家,两家正是门当户对,至于冯家二房,绾丫头过了门,便是与他家打不着多大干系了,就算实在要见面儿,也不过是亲戚之间的走动罢了,却是不碍事。”
听了这话儿,沈老夫人实在是气不过,抄起身边的茶盏便是往地上砸去,茶盏落地,瓷片飞溅了满地,茶水也随之沾上了孙氏的裙摆,她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
“顾家真正要相看的是绥丫头,他们自个儿埋下的根,如今见着长势不好,便是把绥丫头藏了起来,要拿绾丫头打幌子,岂有如此道理?!真是欺人太甚!”默了一瞬,沈老夫人狠狠啐了一口,脸色已是完全冷下来。
孙氏见状,虽心中暗暗咒骂,可明面上也是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没等多久,就见沈老夫人摆手,朝她下了逐客令。
里头动静不小,这会儿子见着孙氏灰着脸离开,冯绾娘才从廊子后头显出身子。那会儿她自是没跟着冯李氏先走,如今听了这一通话儿,脸色更是一阵儿青白,踉跄了几步,才勉强从偏门出去。
一路上,冯绾娘也是无话,身边儿的柳枝不免多了一句嘴:“姑娘何不在去老夫人房里再求上一求,老夫人疼您,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正说着,便是被冯绾娘一记冷眼打过来,柳枝这才明白又是说错了话儿,立刻将头深埋下去。
“你是不是蠢!这个时候,外祖母正是气头上,我这般糊里糊涂冲撞上去,反倒是给她惹了一宗嫌,不如乖巧懂事些,还能得她几分怜爱。”
“若是沈老夫人也靠不住呢?”片刻,柳枝才回过了神儿,试探一句。
此刻却见冯绾娘的脸肉眼可见地阴冷下来,双手紧紧攥住帕子:“这世上又是有谁能靠得住谁的?那些靠山吃水的,终会有山倒河枯的一日,故而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冯绾娘在说这几个字时,咬得很紧。柳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便是也猜出了几分她的意思。
今夜里沈老夫人派人知会了各院儿,只说是身子乏累,便是免了定省。
玉簟很快便探来了缘由,待一一告过姑娘后,沈水烟也是一听即过,只是吩咐她这几日继续打听粉黛的消息。
如今又是过了好些时日,沈水烟这几日夜里总是断断续续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母亲满身是血,一遍一遍地哭泣,嘴里总是反复念叨着一些令她听不清的话儿。
这使她总是半夜惊醒,出了满身的汗,等到了下半夜便是再如何也睡不着了。
可是这样的梦,令她越来越想去证实,她母亲的死定不简单。于是她暗地里给舅家捎了信,就这般又等了几日,终是等到了与舅母再相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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