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月华自窗外泻入,书案上的烛火因吹入的夜风而微微摇曳不安,跳跃的烛光映出桌上一只敞开的锦盒,一枚雕刻精美、晶莹翠绿,隐隐流动绿光的玉佩躺在其中。

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指间捏着一张簇新的当票,上头所写之物正是盒中的玉佩。

手指不知不觉间收紧,将当票攥成一团,扔进脚下冒着火光的炭盆中,最终化为一缕轻烟消散。

压抑着胸腹间腾腾怒气,洛子辰缓缓将右手负于身后,脚步轻移离开了书案前,停在一侧墙上悬挂的一幅画像前。

画上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所穿不过寻常青布衣裙,眉目清雅娟秀,神色似笑非笑,隐含一丝戏谑与狡黠,有一股说不出的灵动娇俏。

作画之人将少女瞬间的娇憨神态抓得极是精准,让人一看便有种跃然纸上,真人当前的感觉。

定定看了半刻,洛子辰伸手轻抚画中少女的粉面,嘴角微扬,清润的嗓音透出一抹隐忍的怒意与誓在必得:“我们之间的婚约岂是由你说算便算的?我不会放手的。”

若是如此轻易放弃,那他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

天际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倾泄而下,冲刷着地上的泥土,形成一股股黄色浊流。

雨幕中,一骑从远方飞驰而来,不多时便奔至近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脚步微微踉跄,扬手将马鞭扔给迎上来的店小二,拖步走进客栈。

大堂里此时坐了不少避雨的行人旅客,看到有人进来,便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湿透的衣裙贴在进来的青衣少女身上,益发显得她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中微透青色,更减了不少姿色,眉宇间难掩倦怠之色,她有些吃力的走向柜台。

“咳咳……”难以抑制的咳嗽自锦凤兰的口中逸出,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倚在柜台上,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与嘶哑:“店家,来一间上房。”

掌柜见她浑身湿透,且面带病容,便多嘴了一句:“可要准备热水?”

“好。”锦凤兰点头,便随店小二上楼而去。

洗漱之后,换过衣物的锦凤兰因身体的不适,没有用膳就直接上床休息。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风雨交加声中,她悠悠转醒,只觉身子沉重,头脑发昏,嗓子干涩,肚子也发出咕噜的叫声。

“真是要命……”自嘲似的咕哝一句,她强撑着起身,简单梳洗一下,便拉门出去。

行至大堂,冷风夹带着雨气扑面而来,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下。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锦凤兰坐到长凳上,以手撑额,有些气力不继地道:“替我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还有,这附近可有医馆?”

店小二看着她扔到桌上的一块碎银,笑着回道:“有的、有的,小的这就帮您去请大夫。”

“麻烦了。”锦凤兰没什么精神的半合着眼,轻揉额际,想让自己好受点。

耳边听得店小二招呼刚进门的客人,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睁开眼,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姑娘,不知道可不可以并个桌?”一道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不由得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玉色锦袍的男子微笑地站在她的桌旁,气质温雅,剑眉下是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丹凤眼眸。

君子如玉,不期然的,这四个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抬眼扫了一圈,因避雨留宿的人多,大堂果然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桌。犹豫了下,她点了点头:“公子坐吧。”

“在下洛子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正低头喝茶的锦凤兰顿时被茶水给呛到,掩唇咳了半晌才停下来。

“姑娘,你不要紧吧?”

“没……没事。”她又喝了口水顺喉,但眼中已经因方才的咳嗽而蒙上泪光:“我姓锦。”

“原来是锦姑娘。”洛子辰笑着拱手。

“客官,上菜。”

正说话间,锦凤兰的饭菜被端了上来,她便借机闭口,专心用膳。

看着她的清粥小菜,洛子辰微微扬眉,道:“姑娘身体不适,这饭菜虽是合适,却未免太过清淡。”

锦凤兰置若罔闻。

“姑娘可有让人去请大夫?我看姑娘的病似乎不轻,若不趁早医治,怕是会有麻烦。”

锦凤兰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可是这人却能泰然自若的自说自话,倒让她不好一直装聋作哑。

“已让店小二帮忙去寻,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听出她话中的疏离之意,洛子辰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酒,小口啜饮着。

一碗粥下肚,锦凤兰的精神好了些,便放下碗筷想回房去等大夫。

“锦姑娘,身上有病还是应该多吃些,这样才有体力恢复。”

她无语地看着洛子辰,实在不理解他怎会这么爱多管闲事,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他神情自若地微笑回视:“难道在下说的不对吗?”

“对,”她悄悄用力攥了把手心,道:“公子说的没错,可是,未免交浅言深了。”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洛子辰一直目送她上楼,轻转着手中的杯子,意味深长的呢喃了一句:“交浅言深?呵呵!”

“少爷——”

这时,一直隐形一样存在的书童清砚此时忍不住开口轻唤一声。

“什么?”

清砚朝锦凤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道:“那是少夫人吧?”

洛子辰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颔首道:“你小子眼力不错,就是她。”

这让人猝不及防的偶遇,真是让人惊喜。

清砚脸现困惑道:“那您怎么不认她?”

“不急。”

看少爷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清砚莫名的替未来的少夫人担心起来。

洛子辰瞥了书童一眼,不无戏谑地道:“你担心什么?难道你家少爷还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

清砚马上摇头,坚定地否认:“小的没担心。”

洛子辰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若无其事地吩咐:“去把我房间换到她隔壁。”

清砚起身之前下意识的又朝锦凤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事情虽然过了三年,少爷心里的那把火只怕还很旺。

等洛子辰主仆两人用过膳,正喝着茶,就看到店小二领着一个手提药箱、衣衫下摆兀自滴水的大夫匆匆上楼。

“少爷,大夫已经来了。”

洛子辰点头表示他看到了。

清砚心道:那您还打算继续坐在大堂里吹风啊。

洛子辰拿手里的折扇敲了书童一记,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优哉游哉的起身,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去询问大夫具体情况。”

“是。”

洛子辰慢条斯理的走回楼上客房,在进房前看了眼隔壁,“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这才推门进房。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外面交加的风雨,面色微沉。

即便他不是大夫,也看得出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本该是亭亭玉立的风华,却不知为何竟成了如今这般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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