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圆木街的雅克皮革店中。

亚修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休息室,他的脚步像猫一样轻。

书桌上的税单仍为他保留着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多一个字,也没有少一个字。

当他双手交叠坐于桌前时,像是时光也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驻足。安定药片在猛烈地释放它的作用。

“静候多时了。”亚修无言地对税单说。

左手拿起原子笔,他有些不适应,却还是轻飘飘地,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杂事一般,在纸上写道:

“失败了。”

写完后,他将肩膀靠在椅背,眼睛盯着墙上的月历,似乎想隔着时空问问那个无家可归的原魂:你上一次失败的时候,也是这种经历吗?

磺胺瓶里的安定药片只有三分之一满,换句话说,三分之二都被用掉了。也许不止……

没等亚修想明白,税单的那一头似乎是一直关注着亚修一样,即使离上一次对话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秒回亚修。

【你的标准可真高。】

【无论在哪一只贼鸥看来,刚才在你身上发生的都是一次成功的演绎。】

亚修本应觉得惊讶,可内心如同一潭死水,任他什么新闻也惊不起一点波澜。

他格外清楚冷静地在税单上重申:“不,离开演绎场后我遇上了严重的反噬。”

“我能感到我的意志逃出大脑,在身体里游移。我吃了半罐的咖啡豆和一片安定。”

“而且,贼鸥?是你们税官给自己的动物拟人吗?因为教税局的标志是一只贼鸥?你们该不会爱好码头和薯条吧。”

亚修搁下笔,开始活动自己的指关节,从大拇指依次转到小指。

往常他少有这种无言的静默时刻,不仅仅是安静,而是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

【反噬未必是因为这次的失败,也可能是往日的余震犹在。贼鸥仍然坚信你这次成功了。】

【只是成功的感受和旧日残留的后遗症反噬同时叠加,才令你迷惘。】

往日的余震……亚修仰头叹息。

明天除了要去社区医院缝针,还要问下医生安定药片的用法用量。恐怕我得和这种后遗症共存很长一段时日了。

那对面一直在提的贼鸥又是什么?

【贼鸥是我的工作伙伴。】

【你见过它的。】

【在演绎场里。】

嗯?

亚修试着回想那漫天遍地的黄沙,和萦绕在沙砾间的艰涩的絮语。

他方才离开演绎场后就一直避免去回放当时的情形,担心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

而现在他发现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动荡遮天的沙漠。和玻璃样的、明媚清澈却没有温度的太阳。

“我可能没注意到它,替我向它问好。”亚修写道。

同时在内心腹诽教税局为什么会选择贼鸥这种鸟作为机构标志。

贼鸥……不是鸟中强盗吗,还会盗食各种海鸟的卵和幼鸟。

嗯,这么看来,和盗取税金的教税局倒也般配。

【你在演绎场里见到的太阳,那是贼鸥的眼睛。】

【贼鸥是一种可贵的动物,人们至今也难以理解,为什么只有它的翅膀能够穿越灰域、穿越蒙昧和沙漠,穿越旧日爬虫脑之上的雾。】

【我们靠它定位每一位纳税人的演绎,通过与它交流来给超凡演绎定价。】

【贼鸥才是教税局的税官。我们只是在代它执行人间的税法。】

榭茵税官工作证上印刷的贼鸥图案从亚修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怪……我一直搞不懂教税局是怎么收税的,连私人演绎都能盘查出来。连原主这种秘密演绎都逃不过纳税。

贼鸥才是定税的税官。

而贼鸥认为我的演绎成功了?

亚修沉寂的心开始破冰,安定药片药效最强烈的时段即将过去了,夹杂着疑惑、紧张和好奇的心绪重新回到亚修的心灵。

“我想证明。”

“我该怎么证明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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