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耿高丘的峭壁小径上,艾德史塔克正努力跟上那身形灵巧的带路者——培提尔·贝里席。

这人在自己的第一场御前会议结束后,就神秘兮兮地过来说要带自己去见凯特琳。艾德本来刚要张嘴反驳这话,却突然想起来那个神秘的瑞林跟自己说过的话,“至于具体是您家里哪一位成员,等您到达君临之后自会有人带您前去相认的”,如今这情形可正像是他说的一般。难道凯特琳真的悄悄来到了君临?

又因为想起了刚才那场糟糕的会议,艾德甚至连身处悬崖之上的眩晕感都减少了一些,因为“这真是一场糟糕的会议”,他再次在心里感叹着。如果答应劳勃、成为国王之手帮他管理国家的代价就是每一场会议都像这场一样糟糕,那自己最好现在就跳下去。

他刚一进入红堡大门的时候就被人催着赶紧参加由现任大学士——派席尔召开的紧急会议。行李和家眷都未安妥好的艾德甚至只能穿着朝管家借来的正式服装去参加会议。

而在会议上,他不仅认识到了如今御前会议上的几位重臣有多么的令人烦躁和心怀鬼胎,他甚至还被如今国库高达六百万金币的欠债惊讶地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要知道被推翻统治的坦格利安家族可是在国库里留下了堆积如山的财富,这前后可不过十几年而已。

他很想立刻就拽住劳勃的衣领,晃荡他的脑袋质问他到底是怎么花掉那么多钱的?是不是整天坐在红堡里朝临近河口的悬崖窗口边往外扔金龙解闷儿。

但可惜的是,艾德在这场没有国王参与的会议上得知的另一件事,就是国王通常不会参加这种只有国家管理内容的“无聊的会议”。这位用战争抢来王座的战士国王,只有在想朝重臣们交代什么他在意的事时,才会抽空来参加御前会议。

虽然以上问题都是令人头脑发胀的麻烦事儿,但说到底都是一些不急着、也没法急着解决的长久问题。不过另一件急切的事可真是让艾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讨论,甚至气恼到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匆忙的会议。那就是国王非要举办的一场花费足足需要十万金币以上的比武大会——还是以庆祝艾德这个新的国王之手上任为名义举行的比武大会。

马上要爬完这段艰难峭壁之旅、即将抵达悬崖底部水滨小径的艾德向下看着,发现望眼望去整个下方都没有一枚金币,看来劳勃不是用这种手段来花钱的。然后又有些泄气地想到,要是自己从这儿跳下去坠落而亡,他肯定就没有理由举办什么比武大会了。

在小径边等着艾德终于从峭壁上下来的培提尔将吃剩的苹果随手扔进河里,转过身继续为艾德带路。但他的眼神却有些疑惑,在他看来,艾德·史塔克在听到自己要带他去见凯特琳时明显不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意外,但艾德明明没有任何渠道能提前知道凯特琳此时身在君临。

甚至不止这一点,前些天他将那把匕首属于提利昂的假消息告诉凯特琳时,她的表情看上去也远不如自己预料的那样愤怒。几天时间过去,她虽然大体上都顺着自己的安排,却始终没主动透漏什么私密的情报。就算自己从瓦里斯那问到了匕首背后的刺杀故事,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凯特琳不愿将这事告诉自己。

这个身材矮小消瘦,长着灰绿色眼睛的财政大臣,莫名感觉到好像有许多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握。有一些事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甚至很可能有人在暗中针对着自己。他不会认为这些想法是自己神经过敏的产物,因为他能不断提高自己与生俱来的卑微阶级,依靠的不仅是在金钱和贸易方面的过人天赋,更重要的则是在阴谋诡计上的得心应手与敏锐感知。

他沉默着带领艾德穿过城外的鱼市和临河门内的渔民广场,再经过兜兜绕绕的路线最终停在了一栋摇摇欲坠的三层木造建筑前。建筑内传来的乐声和刺耳的男女尖笑声宣告了这所建筑的真面目——一所妓院。

艾德颇为恼怒地质问培提尔,“你把凯特琳安置在这种地方?”

培提尔只是冷冷地回应,“这里也许比不上荣誉的艾德大人正住着的首相塔,但相信我,这里在某种意义上可比首相塔还要安全。”

话说到一半,因为刮了胡子所以让艾德一时都没认出来的罗德利克从一旁跑来。直到他呼唤着“艾德大人”跑到艾德的身前,北境公爵这才认出来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家家堡的教头。

培提尔瞥了一眼相认的两人,抬脚带着他们走进大门,并继续说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至少这里发生的事不会传到兰尼斯特的耳朵里。”

三人行过大厅,尽管培提尔提醒道身为国王之手的艾德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是这家妓院的恩客,但艾德本人却始终做不出什么下流的行为。穿过大厅后,罗德利克在楼下等待,由剩余二人一起上了三楼,走进某个房间。

“奈德!终于见到你了。”在两人走进房间,培提尔还没关好房门的时候,凯特琳已经紧紧抱住了艾德。

好一会儿后,她松开怀抱,将头贴在艾德的胸膛前轻声说起话。“大人,我们的女儿们还好吧,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们这么长的时间。但为了避免我来过君临的消息走漏,即使她们已经住到了红堡里,我也不能去和她们相见。”

“她们还好,珊莎和国王一家相处得不错。”艾德为妻子讲述着女儿的现状,“不过艾莉亚……艾莉亚和王后尤其合不来。姐妹俩有一次被王后邀请共同用餐,结果艾莉亚被王后批评为‘像是不知礼数的下人孩子在吃饭’,她很生气,不过好在没有对王后做出什么闹脾气的举动,只是当场气鼓鼓地离开了宴席,直到一天后才和我说了这事。”

“倒是夫人你”,艾德面对着凯特琳牵起她的双手并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因摸到了不寻常的感觉而意识到了凯特琳手上尚未痊愈的割伤。“你为什么要来……老天,你的手怎么了?这伤口好深。”

凯特琳看了看自己被艾德握着的手掌,然后看向一旁的培提尔,礼貌地请求他离开这个房间。“贝里席大人,如果您能给我们夫妻两个留下一些私人的空间,我将十分真诚地感激您。”

培提尔心情不佳,但还是装作一份夸张调侃的模样说着话,并且没有迈开脚步的意思。“噢,看来可怜的培提尔即使这么用心地帮助夫人,也还是要受着夫人的提防哩!”

“这只是史塔克的家里事。”凯特琳没有松口。

培提尔无奈,只能走出房间并关上门,然后在木梯上踩出“咚咚咚”的下楼声后又悄悄地静步回到门口附近,以希望能听到一些屋内的对话。

见房间中确实没了外人,凯特琳便详细地向艾德讲述了从城内藏书塔失火和布兰遇刺、到自己秘密来到君临、一直到被小指头安置在这家妓院的故事。但并不完整。

因为凯特琳只字未提瑞林的事。

在房间外将这一切听到的小指头正疑惑为何接下来的屋内就没了声音,其实是因为凯特琳再次抱住了艾德,并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大人,你记得瑞林么?”艾德意外地低头看着自己夫人用一只手悄悄塞进自己手中的纸片,那正是自己给瑞林写过的东西。

“他警告我,小指头会欺骗我匕首是提利昂的,而关于真正的主人,他建议你拿着匕首私下去找劳勃问出来。”

艾德的手中又被放进一样物什,正是刚才凯特琳讲述故事中提到的那把匕首。而就在刚刚,艾德听到匕首属于小恶魔时心中还激荡着愤怒与不解,谁想这么一会儿之后,一个几乎相反的答案就同样从凯特琳的口中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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