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初,陈州、太康、宁陵、杞县等地已为闯军攻破。为避锋芒,孙传庭一行走得是山西驿道。也就是自北京出发,经良乡、涿州、保定、真定、威州、井陉····至太原,下豫西,最后由义昌驿入潼关。

崇祯十五年三月初二日,经过三十天长途跋涉,大军终于抵达沔池。

沔池往西一百五十里至陕州驿,再行百余里便可入潼关;

往东走五百里,则是李闯大军正在围打的开封城。

孙世瑞随标兵营,护送督师行辕至义昌驿。

前任沔池知县于崇祯十三年被流贼所杀,至今未能补缺。驿丞听闻总督前来,连忙出驿站迎接。

驛丞穿件略显破旧的黑色官衣,躬身垂首站在路旁。

孙世瑞立于马上,举目所见,驿站残破不已。

“下官不知孙督师莅临,望请恕罪!”

孙世瑞翻身下马,上前搀扶父亲下了马车,来到驿丞身前,例行公事取出道织锦文驿符,递去查验,驿符上书:

皇帝圣旨:公差人员经过驿站,持此符验,方许应付马匹。如无此符,擅便给驿,各驿官吏不行执法徇情应付者,俱各治以重罪,宜令准此。崇祯十五年正月初八日。

驿丞瞟了眼周围乌泱泱的标兵营,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义昌驿现有马王庙三楹,差房三楹,卷棚、舞楼各三楹,大门一楹,驿马四十七匹,塘马二匹。驿马夫二十三名,塘马夫二名,递送公文夫一名,探马夫一名·····”

“好了,别念了,知晓了。”

“本驿两次遭受流贼劫掠,残破不堪,马夫马匹多有散失,棚楼年久失修,还望···”

孙世瑞怒道:“不必多言!”

驿丞见这京营百户官凶狠模样,吓得牙齿打颤,面如土色。

孙世瑞知道,驿丞是担心粮草摊派到头上,别说负责八百标兵吃喝用度,就是督师身边那几十家丁,也能把这义昌驿站吃得山穷水尽。

孙传庭轻咳两声,孙世瑞见父亲不悦,连忙道:

“给督师备一间上房。战马不用驿站管,我们运有草料。只备督师、监军三人的饭菜,标兵今晚在驿站外扎营!马夫也不用你们的!”

驿丞听了这话,顿时如释重负,脸上掩饰不住喜悦之情,对着孙世瑞连声称谢。正要转身去安排,又被孙世瑞叫住:

“慢!督师有话问你。”

驿丞脸色惨白,忐忑走到孙传庭身前,便要下跪行礼。

“不必行礼了,你叫什么?”

“回禀督师,下官,下官叫唐功臣。”

“唐功臣。”

孙传庭环顾四周,指了指驿站前一堵乌漆麻黑的山墙:

“唐驿丞,这些是闯贼所为?”

唐驿丞连连点头:“回督师,崇祯六年十一月,李贼围攻沔池,一路烧杀,义昌驿未能幸免,崇祯十年,流寇又来攻打,驿站被焚。驿卒伤亡惨重。”

孙传庭喟然长叹:“流贼两度肆掠,州县残破,义昌驿仍能维持,不易啊。

“仅靠你们沔池县,恐怕不够吧。”

唐驿丞陪笑道:“督师明鉴,原先义昌驿开支都是渑池承接,摊派年年加重,渑民纷纷逃亡,数不胜数。崇祯十三年,幸得杨阁部上奏天子,让汝州陕州等邑承担费用,这才得以勉强维持。如今我们渑民无人不思杨阁部。”

“杨阁部?”孙传庭脸色微变。

“回督师,正是。”

孙传庭尴尬一笑,没想杨嗣昌还有这段政绩。

“此去潼关,还需多少路程?”

“回督师,急行五日,慢行要七八日。”

“好,你下去吧。”

孙传庭挥退驿站丞,便要歇息,孙世瑞领着孙传庭登上棚楼,又安排麾下信得过的军户把守驿站四门。

忙完一切,天色已晚,孙传庭叫住儿子,询问道:

“两位监军都安歇了吗?”

孙世瑞道:“爹,苏监军已经睡了,东方公公屋里灯还没熄。”

孙传庭见孙世瑞全身披甲,不辞辛劳,微微点头:

“坐。”

“一路还算顺利,潼关已在眼前,听唐驿丞说,自从开封被围后,方圆百里多有流贼出没。今夜你要多加巡视,不能出了差池。”

不等说完,孙世瑞霍然而起,全身甲叶铮然有声。

“父亲放心,便是孩儿战死,也不会让流贼伤你一根毫毛!”

孙传庭内中欣慰,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嘴上却沉声道:“为父虽年逾五旬,若论骑射,不在卢建斗(卢象升)之下,何须你来保护!你只管看护好两位监军便好。”

孙世瑞听了这话,默然点头,答应父亲一声,转身便要推门离去,刚走几步又回头问道:

“父亲,过几日便要到潼关,前几日孩儿给你说的那事,贺人龙····”

孙传庭脸色顿时一沉:“无需多言!”

“孙世瑞!莫要再动歪心思,到了陕西只管勠力杀贼,孙家几世清白,岂能让你儿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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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世瑞跌跌撞撞走出驿站,回头望向棚楼,但见灯火凄迷,一道孤独的身影还在窗前凝望自己。

孙世瑞一时百感交集,转身朝马厩走去,准备去找张二虎,却听背后传来个沙哑声音。

“孙公子?”

马厩灯光昏暗,回头看时,好像是东方公公。

“咱家早知道孙百户是个风流人儿,往日咱家啊,只顾着在京城服侍王公公,不得相见,今日幸得与孙百户去陕西剿贼,啊呀,咱家来看看,这果然是黑睛红唇,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啊。”

趁着马厩四下无人,监军东方祝竖着个兰花指,直接把手搭在了孙世瑞铁臂膊上,顺着隆·起的肱二头肌一路摸上去。

“东方公公····”

孙世瑞打了个哆嗦,连忙一把甩开。

两世为人,都是他占别人便宜,突然来这么一出,感觉像是吃了个苍蝇,恶心的不行。

东方祝六尺身材,二十出头年纪,自幼入宫,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样貌也颇为清秀。一路上男扮女装,不辨雌雄。

不知何时,东方祝点亮一盏羊角灯笼,影影绰绰之下,但见珠玑粉黛,鬓影衣香,一阵眉目传情。恍惚之间,颇有几分金庸武侠小说东方不败的风采。

有时候,穿越者为了皇图霸业,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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