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街的一座食坊中吃罢午饭,一行人继续上路。瞿朗一反之前的兴致盎然,代之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经过沿路乞讨的那些老老少少的乞丐身旁实在于心不忍,就吩咐瞿三不时地送去些许碎银或是十几个铜板。没走多久,天空中又稀稀落落地飘起雨来,天色也随之渐暗。

“哎呀。”只听得队伍前方传来一声惊呼,伴着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红不小心踩折了道旁的一根树枝,饶是虚惊一场。然而正当此时,路边柳树林背后闪出几条彪形大汉,径直拦住去路。不对,这几个强人现出身影之后不久,他们背后又出现十来个汉子。原来这些人身着与树林相近色彩的衣裳,加之午后城里又升腾起一笼雾气,故此和周遭融为了一体。

那总共十多个来人全是精壮的汉子,手上无一不青筋暴起,其中有的把发辫饶到颈后盘起,还有的袒露着胸口,干脆把辫子就咬在口中。这伙人手里擎着的不是钢叉就是开山斧之类,很容易地能够猜到他们是附近的猎户和林户。其中一人看上去二十六七岁光景,身高如果拿现代的度量衡来推测,差不多一米七六的样子,他的衣衫缀满补丁,乍一眼看过去颇为清瘦,但瞿朗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人臂膀和小腿上虬结的肌肉。他的双目炯然有神,虽然手上没有拿任何家伙,但从其他人恭敬的神情不难看出他就是为首领头的。

稍许,对方那边厢上前一人,他裸露的左臂清晰地缀着一个繁体“义”字,朝着瞿氏这一行人先是轻蔑地哼了哼,继而开口道:“尔等老幼妇孺,我等不忍为难你们,将值钱物什留下,速速离去!”

说罢还有意把手中的一把熟铁钢叉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老贾见来者不善,赶忙领着那几个家丁护卫在夫人和少爷他们身前,与强人相比他们都是赤手空拳,那神情真个是如临大敌。

瞿朗原本以为猛不丁遭到强人劫道,看上去两指不沾阳春水的瞿母定会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哪料自己的娘亲却完全没有乱了方寸,正相反甚至还有些镇定自若。她挣脱丫鬟小红因为紧张而死死挽住自己的臂弯,向前几步拨开老贾他们的护卫,面朝那伙人站定,不卑不亢地道:“我知各位兄弟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定是被眼下这世道逼得没了活路,继而落草,无非想吃饱穿暖而已。我们今日去往城东观音庙祈福,身上银钱所带不多,除开给菩萨敬香所费,其余都可奉送各位兄弟,小红……”

说罢转身示意缩在后头的丫鬟上前。只有十六岁的妙龄少女战战兢兢地挎紧一只布包,不情不愿地挪步到自己主人所站的位置,再不情不愿地将布包递给了主人。在旁边亲眼看到这一幕,瞿朗不由得暗暗对这位自己现世的娘亲生起由衷的敬佩。

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那包裹托在这四十多岁妇人的手中显然并非轻若无物的感觉。没作多余动作,瞿夫人把布包擎起,向对面道:“银两都在这布包之中,兄弟们自行来取吧”。

刚刚那名率先发话的刺青大汉,朝身边一名与瘦猴别无二致的喽啰使了个眼色,瘦猴会意快步上前,不客气地抢过包裹回到自己的阵营,交予刺青大汉。

刺青大汉没有自作主张打开布包,而是拿着它离开自己的站位,同样快走几步,来到那头领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呈上刚到手的细软。这头领也不客气,在自己粗布衣服上简单擦了擦手,三下五除二解开包裹。扫了几眼过后,嘴角轻轻地一撇,示意刺青男再次上前,随后附在对方的窗笼边耳语了几句。头领语罢,刺青大汉听得频频点头,只身越过己方阵营,来到瞿氏绸缎庄一行人约莫两丈远地方。不待对方走近,老贾等家丁本能地再次将瞿夫人,瞿少爷等护卫在六人组成的人墙之后。来人站定言语道:“不是诓骗尔等,我们山里还有几十号兄弟,你们包裹里的银两撑死只能支持我等众兄弟十天半月的吃食。看你们衣冠丰美,定是大户人家,若是今日未带足银两无妨,我们派几个兄弟到贵庄上取。”

还没等对方说完,这边厢老贾首先听不下去了。虽然从根上说,他和身旁几位家丁兄弟都算是下人,可毕竟从年轻起就跟了瞿天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么多年下来东家对自己着实不薄。如今东家有难,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血气上涌,大步迎上前去,手中钢拳紧攥,呛声道:“那汉子,我们东家的银两也不是偷来抢来,全凭自己起早贪黑挣来。我家夫人方才已经给了你们许多,休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退万步说,即便主家答应,我这双拳头也不答应,这里几位好汉更不答应!”

“对,不答应!”听老大这样说,一同来的几个瞿氏家丁顿时也胆气横生,嗷嗷地一面响应着老贾,一面纷纷挺身前出,距离对面那伙强人又临近了些许。

“好啊,好好地跟你们借不打算给是不。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马爷我一会儿不手下留情了!”

瞿朗听到对方竟寡廉鲜耻地把抢叫做“借”,真个又好气又好笑。自称马爷的刺青大汉眼中射出厉芒,说话间右手一扬,手持各样兵器的众山匪齐齐上前,逼向瞿氏绸庄众人。

正要开打,那名已许久未出声的山匪头领在身后突然说道:“马兄弟,咱们人多,叫弟兄们都把家伙什丢了,教训教训他们就好,咱们求的是财,别闹出人命。”

“但凭您吩咐,弟兄们,把你们的那什么斧钺勾叉都扔了,赤膊干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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