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盘算了好几遍的问候被骤然打消,罗嘉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你在睡觉。”

他扯起嘴角,挺直了脊背。福格瑞姆说这样会无往不利,当然,他话音刚落维克多就翻起了白眼。而经过的雪莱插了一句:“这就是教学中典型的生搬硬套问题。”

不管怎么说,微笑总没有错。人是会笑的,或者说,人能有意识地用微笑来展示友好,罗嘉很喜欢这种感觉。

来人挺直了身躯,他盔甲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下若隐若现。甲片上的花纹几近湮灭,隐隐可以看到火焰的纹路,蔓延在灰黯的底色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识了。无边无际的沙丘轮廓在他身后蔓延开来,令这高大的骑士恍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有形有质的沙浪吞没,成为一具被啃噬干净的白骨。

一柄剑,或者说只是一段利刃的东西被他紧紧捏在手里,没有任何护手和剑柄,仅仅用布随意在末端缠了几圈,看上去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血从他手心淌下,滴滴答答,这人却浑然不觉。罗嘉看着那汩汩而下的猩红,莫名有些生气。

雪莱曾经提到过这件事。“你不能把一切看到的东西纳入保护范围。”她当时一边敲打着福格瑞姆把维克多扔出去时撞弯的舱门,一边轻柔地说。而罗嘉正蹲在被波及的八音盒前生闷气。

“我可以的。”罗嘉紧紧抿着嘴唇,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不能呢?他比常人……至少是他记忆里的常人强那么多。他能一心多用地处理好那么多事,他当然可以。

“因为完整并不是世间万物应有的常态,仅仅是一种短暂的巧合。”雪莱耐心得像在解释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你不能让维克多摆脱药物,也不能让他和福格瑞姆不再互相伤害。你更不能……”她敲了敲还在冒火花的舱门,“永远保护好这些东西。”

“但我想要……”罗嘉固执地说,“这不对吗?”

雪莱挑了挑眉。“谁教你用对不对顶我的?”

“……我自己不能想出来吗?”

“维克多?”

罗嘉用沉默无声抵抗着。

“他应该顺便给你补堂历史课,叫诺斯特拉莫的毁灭及成因,附带思维导图和课后题。然后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有时候需要你扶回床上。”科技神甫双手抱胸,倚靠在倾斜的墙壁上。“以及正不正确并不决定可行性。”

“我知道了。”年轻的原体低声说。

“你不知道。”雪莱说。

恼怒侵袭了罗嘉的颧骨,染上一片红润,连鼻尖都有些发烫。

“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责怪你。”

“你是。”

“我不是。”

“我没有达到你的标准,不是吗。”罗嘉的声音低下去,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事实就是我不够好。”

雪莱叹口气。“停下,我不是福格瑞姆。”

“你也是我的老师。”那双紫色眼睛固执地盯着。

“我不会怪你,因为这种教训是无法通过言语传授的,合格的老师只有经验,而我们只能祈祷它收取的学费不算太多。渴望,从无对错,但能力不能驾驭渴望只会反受其害。如果你不断不断试图把别人的命运加到自己肩上,最后只会……”她张开手掌,眼里带了点盈盈的笑意,“啪嚓。”

罗嘉的肩膀抖了抖。

雪莱似乎对着自己的演出效果很满意,转过身继续修理起来。

“我可以的。”罗嘉低声说,已经做好了再次被训斥的准备。

出乎意料地,雪莱头也没回:“那就这样吧,把你的玩具留在那里,别盯着掉眼泪了,我会给你修好的。”

记忆戛然而止,罗嘉眨了眨眼睛,紧张慢慢缓解。“因为我想同你打招呼,却打扰了你的休息,这样不好。”

“休息?”那个人咀嚼这个词,“我为什么要休息?我只是握着我的剑站在这里。”

“额……因为人会疲倦?”罗嘉已经确定了这是个怪人,反而放松了些许。对付怪人,他还有点经验。

或者说,他只有对待怪人的经验。

那个人摇了摇头。罗嘉注意到他约有两米多高,身形粗健,等比例放大的五官上一片茫然。“我不疲倦,或者说很久以前才会。”

可你看起来就非常累。罗嘉看着那张焦枯的,费尽心思才能在伤疤和裂口间找寻到一丝昔日英俊的面颊,把话咽回了肚子里。那双眼睛是火焰焚烧后余留下的灰烬的颜色,告诉他对方不需要怜悯。

“你是我要找的人吗?”那人晃了晃脑袋,居高临下地问。看起来十分倨傲,但他的态度让人难以联想到所谓世俗的礼仪。他的神情认真地仿佛在询问某种真理。

“……我想我们并不认识。”

“那就不是。”那人果断地说,随意地让罗嘉微微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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