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是真的要得到赵竑的什么指示或赞赏,等全部的事情说完了,一时僵在了原地。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问,知道公爷要同吴大人喝茶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回忆起当初自己同样要拿户部开刀时公爷的阻拦,是那个时候就同这位户部尚书联络上了吗?
因为看到了苍翎的束手无策,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一些,之前应当都是赤羽帮忙通信的吧。
满脑子都是这些弯弯绕绕,因此迟迟没有作声。
赵竑并没有觉得尴尬,因为他此时也在想事情,心根本没在这个书房里。
如果赤羽在就好了,他在的话,自己不仅能好好跟他骂一骂吴尚书这个老狐狸,还能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可是现在,他感觉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先生就在眼前,可是这件事,要和他说吗?
茶楼里,普洱的香气在空气中慢慢飘散,面前的吴尚书轻啜一口,微闭着眼睛,似是在品味它的醇厚口感与回甘。
茶香本能抚平内心的喧嚣与浮躁,但赵竑却十分烦躁,脑中一直回荡着刚刚吴尚书提出的条件——
“小女二九芳龄,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掌管内宅也是一个好手,不客气地说,无论是做国公夫人,还是日后做天下女子的典范,她都当得。公爷既然想要为自己多谋一分成算,那老夫也要为自己的女儿多谋一份前程。”
他这话虽然一句未提交易,却字字都是在做交易,而且还颇为傲慢。
赵竑知道,不仅是因为吴尚书家的大姑娘确实出类拔萃,配得上他,更因为他在吏部上谋划的事情失算了,吴尚书这个老狐狸知道自己的分量,于是待价而沽。
回想着这些,赵竑的血就不断上涌,然后,他就说了出来。
孙先生听了之后有些诧异,不是因为吴尚书提出了这个要求,这种条件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是有益无害,但是……
他诧异的是公爷如此烦忧,显然是不愿意。
“您不满意这桩婚事?”
听孙先生有此疑问,赵竑稍稍侧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就知道,除了赤羽,没人懂他。
赵竑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挟制的感觉,若他愿意助我,我定奉为上宾,但要是想以此来钳制我,将后患无穷。你要知道,若真的结了这桩婚事,他将来的身份会是什么?”
孙先生不去刻意想公爷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隐情,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若是如此,那定然是国丈了。
他一副恍然的样子,“所以,这吴大人自己说的好听,是为了女儿,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谋前程。他所求甚大,难道不怕您之后对他有所怨怼。”
“我不想跟他在这方面有什么以后!”赵竑斩钉截铁道,“府中尚虚中馈,官家和娘娘几次同我提起,我都没有松口,没想到却让他钻了空子。我走到今天,竟然还是连婚事都不能做主。”
吴尚书抿起唇来,心里想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是官家仁厚,对子辈们太过宽容,听说泞舒郡主和沂王世子都抗婚两次了,从前哪听说过这事。
对于公爷的婚事也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婚姻不是“联盟”或“交易”,官家没有管,他倒真的放松了警惕。
但是这些话,孙先生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也就算了,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他是公爷的门客,就当解决公爷的烦忧。
“其实您不必如此烦心,若想破此局也不是没有法子。”
赵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若是此时我说已有意中人,让官家为我和其他人赐婚,吴尚书那老狐狸对我别说帮忙,不当成仇敌就不错了……”
“自然不能从您这边拒绝了人家,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嘛!”
孙先生面带微笑,赵竑终于仔细去看这人的神情,看他一脸胸有成竹,便带着期冀问道。
“看来,您有别的法子?”
“吴大人虽说一直是中立的态度,但是史弥远这些年在户部安插了不少人,相信他对史弥远也使颇有怨言,不然也不会暗中和您搭线,虽然合作对您来说助益更大,他也不是全无好处,若史弥远掌握朝局,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公爷在这点上,不必对他太多迁就,让他以为您非他不可,如此好拿捏。”
赵竑听了孙先生的话,深以为然,他就是被吏部的事打击到了,见到吴尚书时完全没有刚回临安那样平静,反而有些迫切。
吴尚书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消息,所以才敢提如此要求。
但是,这些道理他明了,却不能真正解决他眼下的困境,开口问道:“然后呢?”
“您若是确定不会应承此事,那才好办接下来的事,不然日后若是有什么反复,对您来说,也不太好……”
孙先生后面几句说的踟蹰,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赵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不忿道:“定是不能答应他,先说说你的法子。”
“既然吴尚书想要拿他家中女儿说事,我们就从他女儿下手……让他不好意思再跟您开这个口。”
赵竑眼睛一眯,脑海中闪现了许多不太好的想法,他又想到了缘子和静纯,马上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之间的较量,干家中女子什么事,不能对无辜的人出手。”
孙先生一噎,马上道:“公爷是不是把我想的太过腌臜了,我自然不会真的找人对吴大姑娘做什么,您想,吴大姑娘如此出挑,为何迟迟未许配人家,难道吴尚书早就有想把她当作交易筹码的想法?”
赵竑也思索起来,应当不是,若是这样,估计早就提了,不必等到现在。
孙先生看公爷没有反驳,接着道:“这其中说不定有内情,是隐疾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可以先查查看,就算没有内情,我们也可以编排‘内情’散布出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竑就抬手打算了他,“若真是像你说的隐情就最好,没有的话,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事。”
见孙先生还要说什么,赵竑又道:“不是怕你们搞砸了同吴大人撕破脸,而是……流言这种利器并不比真的做了什么伤害要小,这不像之前为那些书生造势,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的,且事情属实,但涉及到姑娘家的名节,要慎之又慎。”
见孙先生思虑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赵竑才终于放下心来。
孙先生这人虽然颇有主张,但是答应了的事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怕孙先生想不通,赵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要和他们斗,但却不能为了争斗不择手段,因为权欲而没了做人的底线,是本末倒置。这期间有人牺牲在所难免,但尽量避免无辜的人卷入其中,也是我们要坚守的,孙先生,在这一点上,我希望你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不然,同史党又有何区别。”
孙先生有些瞠目结舌,他与赵竑的交谈多是出谋划策,有时他会谨小慎微、有时会暗自揣度,他追随这位济国公也无非是要谋前程、搏出路,但今日公爷一言,仿佛让孙先生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他被一个年轻的后生语重心长的教诲,没有不耐,而是想着:如果一个君主有大义,才是国家和百姓真正的福祉。
郭府。
静纯和丹儿一直在逗弄着孩子,见到蝶漪和翩翩回来,静纯起身问道:“怎么样?”
翩翩头上的海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她莞尔一笑:“蝶漪姑娘说,这宅子里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都很好,我们也不求财什么的,那些额外之物也不必添置。”
蝶漪也淡淡道:“其实住的地方只要主人舒服就是最好,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想的多了反而容易焦虑。”
丹儿听了接嘴道:“那是蝶漪姑娘没看到之前府中的布置,根本就没有现在这样温馨有人气儿,自从夫人来了府上,下人们都觉得住的比原来舒服多了。”
静纯也打趣道:“所以郭府哪还需要什么镇宅宝物啊,最大的宝贝不就在这儿呢嘛,宗祯大哥可真是有福气,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翩翩看着静纯调笑的样子就想伸手去打她,但是看到孩子还在,生生忍住了,心里一直默念,自己要做一个端庄温柔优雅的母亲。
但是她马上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和静纯这样的互动似是许久没有过了,不仅她因为怀了孩子又做了母亲要刻意稳重一些,就连静纯也因为感情的事变得不那么活泼了。
想到这再看向静纯,就见这妮子确实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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