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极捋了捋胡须,“郭尚书,铸造银元事关重大,宝泉局制范铸钱,那铸得都是铜钱,铸造金银历来是银作局的职司,怎能说是职司不明。况且前元武宗时所铸八思巴文银币,也是在寺庙中增铸,可见银币铸造并非六部管辖。”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给内廷铸银币找法理,无耻至极,施凤来身居次辅,虽然不愿与黄立极起冲突,也不得不说几句,否则让朝臣们知道,他这次辅也别想干了,而且就算放在户部或者工部,魏忠贤的银子也不会短了,犯不着吃相这么难看。当下反驳,“首揆请恕来无礼,此言不妥,八思巴文银币是前元皇帝赏赐僧侣之物,与流通制钱大不相同,本朝自有钱法,无论户部工部,制钱乃是本职,银元铸造还是得朝廷来做。”

郭允厚看出施凤来不愿担责任,就坡说道:“施阁老此言有理,户部掌天下钱粮,宝泉局铸造天下制钱,这钱法混乱,朝廷秩序何在?”

张瑞图揣着小心思,他既非首辅、次辅,又不管户部,有点不愿蹚浑水,“依某看,这铸银币之议不能通过,若我等提出铸银币之意,只怕立刻就朝议汹汹,即便是在一地试行,也难实施,本朝太祖已经定下不允金银为钱的祖训,铸钱之议,公然违反祖制,怕难善了。”

郭允厚是户部尚书,真的发了银元,对他最有利,所以也最积极,“太祖之时,金银稀少,朝廷不敢以金银铸币,乃是考虑一旦铸币,金银不足,会导致金银贵而铜贱,天下钱法混乱。张太岳变法之后,本朝收粮米布帛绢丝都是折银收取,若按太祖时期祖制,我大明的税赋就该用宝钞和制钱收取,世易时移。”

黄立极眼观鼻鼻观心,说完刚才提议,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抛砖引玉的事儿干完,他知道再插言下去,除了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平白失了首辅的风度。李国普事不关己,也不愿多言。

施凤来、张瑞图与郭允厚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起来,魏忠贤也是半眯着眼,把玩着手里的檀木佛珠。

过了好半晌,魏忠贤将手慢慢抬起,众人见他这个动作也就不再言语。只听魏忠贤说道:“铸银元这个事儿,不是小事儿。咱家也听明白了,各位阁老部堂都是朝堂里顶尖儿的人,也应知道国事艰难,所以咱家的意思嘛,信王说得有道理,朝廷把火耗归公,充实府库,这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儿,理当支持。至于谁来铸造,由银作局总理,宝泉局协办,诸公意下如何?”

郭允厚还想再说,看到魏忠贤端起茶盏,一番话硬生生憋到肚子里,只得先回部里商议。

待众人走后,魏忠贤左思右想,总觉得铸银的事儿不那么容易,想拟个说辞,汇报给皇帝,可是思来想去大半个时辰没有定下来,正想着明后天把崔呈秀、田吉等人叫来问问,却听随身小太监李朝钦进来禀报,“老祖宗,工部吴尚书、徐尚书、薛尚书、杨尚书来了。”

进来一看正是工部的四位尚书吴淳夫、徐大化、薛凤翔、杨梦兖。魏忠贤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刚刚的阁议泄露了,否则在京的四个工部尚书不可能整整齐齐站在自己眼前。嘴上却说:“四位尚书齐至,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吴淳夫当先开口,“厂公,刚刚可是议了铸银元之事?”

魏忠贤指了指椅子对众人道:“都坐下吧,你等消息倒是灵通。”

吴淳夫有些急切,“厂公提出此意,实在是有欠考虑啊。”

魏忠贤听着不对,眉头一皱,“谁人说是咱家的主意,分明是信王对万岁所提。”

吴淳夫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一句厂公糊涂啊愣是咽了下去,“厂公,不管是谁提的,此议不能继续,若行铸银币之法,天下官吏必群起攻之啊。”

徐大化突然插口:“吴大人,我等是为宝源局铸币职司而来,你这个跑题了。”

杨梦兖说道:“某觉得以河南一地试行三年没问题,所以还是要定下来,铸币职司最为重要。”

三人这一说,薛凤翔反而没法再说。

内阁跟个筛子一样,没什么能保密的,几个阁老也完全没有保密意识,反而还想向外透露一下,铸币的事儿与他们无关,所以交谈时没避讳内阁职司人员,也正有工科都给事中郭兴言因为五十余万两施工解欠银,耗在内阁等钱,听了消息立马跑回工部,加油添醋地把消息扩散了出去,正赶上这几天工部核销天启六年工部支出,主事和加衔的尚书们都在,徐大化听说银作局、宝泉局应承铸钱差事,立马急了,他素来以贪出名,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两个月后,他会因挪用公款被罢官,他满脑子是钱,最是积极,三言两语间拉上吴淳夫、薛凤翔、杨梦兖就跑去司礼监。结果到了魏忠贤这里,四个人想得压根就不是一件事儿。

魏忠贤心底里也是微怒:“各位部堂心急火燎地跑到咱家这儿,自己个还没研究清楚呢吧。”

徐大化最是心急,连忙解释,“厂公,值部等刚才也是刚听了消息,说是刚才议了银作局与宝泉局铸银币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工部毫不知情,这不就先来厂公这里打听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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