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四年八月初三日(公元1854年9月24日),江苏省松江府青浦县,清晨时分,淀山湖畔云雾缭绕下起了蒙蒙小雨。
熹微的晨光中,白鹭站立在水田之中啄食,披着蓑笠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在田垄上,羽毛鲜亮的公鸡在屋檐下扑腾着翅膀抖落身上的雨滴,墙洞里的野猫畏手畏脚地打量着外界……
大盈江江畔巍峨的宫殿的一角别院,一片片浓绿色的银杏叶散乱地落在了院落之中。
别院东南角的厨房屋檐下,皮肤黝黑,鬓角微白,身着一身灰布新衣的张全福“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看着雨水沿着屋檐青瓦滴落有些怔怔出神。
一股微风吹来,湿润的空气打在了张全福黝黑的面孔上,他回过神来,长吐了一口烟气,将烟锅在鞋底擦了擦,灭了火,便塞进了腰带旁的烟袋之中。紧接着他又抄起身旁的扫帚,仔仔细细地将厨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张全福又打了一瓢水在门外认真地将双手洗干净,回到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豆油、米酒、香油等祭品在灶台上摆放好。
看着灶台上崭新的灶神像,张全福恭敬地低下头,左手轻捻着三支香,以烛火将其引燃,眼见这三支香稳定燃烧,他这才小心地将这组香插入了灶台的香炉之中。
香烛绽放着耀眼光芒,香炉中缓缓升起的袅袅青烟笼罩着灶王爷威严的神像,灶王爷仿佛登时便灵动了起来,云烟之中,星火缭绕,神威如狱……
跪倒在地上的张全福眼见这一幕,惊恐又惊喜,活了四十多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神降之迹”,骇得不该如何是好。
不过转瞬间张全福便想起了什么,他的心中突然鼓起一股气,他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虔诚与欣喜之色地看着烟雾之中的灶王爷,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便双眼紧闭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灶王爷啊……求求您保佑易少爷早日康复……”
张全福跪俯在灶台前一动不动,寂静地厨房之中只有香烛燃烧时的噼里啪啦之声。
好一会儿,全身有些僵直的张全福才意识到了供奉的香即将要烧完了,他鼓起胆子微微抬头看向灶台——只剩一点火星的三支香还在静静燃烧,神像中的灶王爷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张全福顿时心中一颤,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再定睛一看,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新的灶王爷神像,仿佛之前他所见的那一幕只是他的臆想。
但是胸中猛然跳动的心脏与背后的冷汗却让张全福有些难辨真假。
不过,眼见香炉之中的香即将燃尽,张全福只能压下心中的一切继续供奉灶王爷,他两股战战地站了起来,垂着头,将新的一组香奉上,而后又再次跪俯在地,心中默默念叨——“……灶王爷啊……求求您保佑易少爷早日康复……”
张全福待供奉的三组香燃尽,这才直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收拾起灶台上的祭品,小心地用烛火将炉灶点燃,……
眼见着一缕缕炊烟从厨房的烟囱之中飘出,融入了细雨之中,在院落东南角院门口站立了好一会的张王氏这才一手挎着竹篮撑着伞,一手拎着一尾河鱼,急匆匆地朝着厨房走去。
“当家的……怎么样……”
张王氏收起雨伞站在檐下,焦急但却满是顾虑地看着着厨房,皱着眉头缓声问道。
“成了……”
张全福拿了根烧着的小木柴从厨房缓步踏出,看着张王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呵呵地说道。
“太好了!灶王爷保佑啊!!灶王爷保佑……易少爷定能早日康复……”
闻言,张王氏顿时变得欢喜连连,对着厨房连连拜谢,口中念念有词,举目看向院落西北角,眼中满是希冀。
一旁蹲在地上的张全福则是一手摸出腰间的旱烟,一手拿着小木柴准备引燃旱烟,点了好几次,张全福才将小木柴塞进烟锅之中。
“呼呼……”
张全福小心地吹了几口气,见烟锅内亮起红色火星才停了下来。
张全福重重地吸了两口旱烟,微眯着双眼看着烟雨朦胧的天际,感受着烟气在胸肺之中涌动,安抚着那依旧忐忑不安的内心,他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易少爷一定能早日康复的……”
“孩他娘……你说……”
张全福转头看向张王氏缓声说道,似乎是想要倾述些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作为府中的老人,他太清楚自己刚刚要犯的那是什么忌讳了,尤其是在这不太平的年岁里,要是传出去了,肯定是要身死族灭的。
因此,张全福刚开口便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发誓要将之前那一幕就此烂在心中。他又抽了口旱烟,瞥了眼张王氏手中的鱼,“你这鱼是……”
问道手中这鱼,张王氏脸上便笑开了花,她提起手中的稻草轻轻晃了晃,原本只是张口闭口的鱼立刻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她笑着说道:
“这条大黄颡鱼是老二和老三在江边钓到的,正好拿回来给易少爷炖汤喝,好好滋补滋补……”
“老二、老三,他们啊,有心了……他人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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