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起了……张……张三…你等会,我这便来也……”

一道中气不足的回应从屋内慢腾腾地响起。

而后孔昭易便扯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拖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走到门前将门栓抽出,打开了房门。

一个身穿灰布短打,脚踩着的湿漉漉草鞋,用小木棍作簪子,将辫子绕圈盘在后脑勺上,皮肤略显黝黑,五官方正,比孔昭易矮了半个脑袋的十七八岁年轻男子正端着一盆清水站在房门外。

张三盯着孔昭易看了一会,面露喜色,欣喜地说道:“谢天谢地,少爷您终于好过来了,如今面色都好多了,定是灶王爷听见我们的祷告,给您赐福了…………”

说着,张三便手脚麻利地从门外走了,将盆放在了木质盆架上,突然,他似乎是感觉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转过身来朝着孔昭易垂着头讪讪而笑。

只是没有等来熟悉的斥责声,反而听见一声平和的回答。

“兴许是吧……”

张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地面,眨巴眨巴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张三便抬起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孔昭易,略显得意地说道:

“少爷,今日我和二哥钓了条黄辣丁,我娘用它和豆腐给您做了一道汤说是给您滋补身子,您一会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好……王婶做的我一定细细品尝……”

孔昭易看着这个活泼亲切的小伙伴笑着回答道,说着便走向了盆架,拿起牙刷准备洗漱。

“对了,少爷……等会您是在饭厅用膳还是在房里用膳?”

“去饭厅吧……”

“好,少爷,我这就去为您准备好……”

说着,张三便手脚轻快地走出了房门,直接冲进了院子,朝着东厢房的饭厅与厨房而去。

而孔昭易看着雨幕中张三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心中暖暖的……

其实张三的本名并不是张三,只是他排行第三,故而被称为张三,当然这也算是他的“贱名”与别称,其本名为张微。

张微是孔家的家生子,他张家四代都给孔家当仆人,可以说,二房主支这四代孔氏家主身边都有一个张姓奴仆。

并且由于当今社会严格的人身依附关系,家生子更能得到主家的信任与重用。像张微的父亲张全福就是自小陪伴孔昭易父亲长大的书童,待孔昭易的爷爷去世后,张全福便成了孔昭易这一支的管家,协助主家管理家产与杂事。

而张全福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名张谨,比孔昭易大了三岁,二儿子张肃比孔昭易大了一岁,三儿子张微,年龄比孔昭易小一岁,他们都是孔昭易自小以来的玩伴与书童。

其中张谨因为年龄更大,如今已经被安排到家族的生意之中做事,张肃与张微仍旧留在孔宅照顾孔昭易。

张微今年十七岁,虽说他的身材相比孔昭易矮小了些,但是在松江府已算是“高人”,并且其为人却机敏知事,手脚轻快,对于孔昭易也是尽心尽忠,在孔昭易守孝期间也一直陪伴在孔昭易身边一同为孔父孔母守孝,任劳任怨,没有半点怨气。

聪明,可靠,忠心,身强体壮又识字。

张家三兄弟已经被孔昭易拉入了造反班底的核心名单……

洗漱一番后,孔昭易神清气爽,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没那么混沌了。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之前自己与张微谈话之时张微神情奇怪的缘由——他变了,他说话的方式变了。

觉醒之前的孔昭易可以说是一个书呆子,甚至在孔父孔母去世后一心读书读得有些走火入魔,连对人说话也总是满口之乎者也,要不就是引经据典,教人有些半懂不懂的,并且一心专研经典,对于鬼神之类的志异与民间故事都敬而远之。

就像刚才张微不小心谈起灶王爷赐福,要是往常,孔昭易一定会怒斥他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正面回应。

可以说,这是习惯了孔昭易近三年来胡言乱语的孔宅人对孔昭易突然恢复正常的不适应……

知晓了自己的变化与对此带给他人的震撼,孔昭易对此毫不挂心,毕竟他是主家,他的变化何须向他人解释。就算是实在有人追问,一句父母托梦将其惊醒便可将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

正当孔昭易换好衣服就要出门时就看见房檐下张微正端着食案朝着这里缓步走来。

张微看见了孔昭易的身影后连忙加快了脚步并焦急地招呼道:“唉~少爷,您别出来,快回房去……”

说着,张微便端着食案快步走进了房中,将食案放在了桌上。

而后,张微一边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又对着孔昭易歉疚地说道:

“少爷,我娘说了,您这大病初愈,保重身体还来不及,怎么能够出来淋雨吹风呢!说是让您在房中用膳即可,千万不要出门,要是害了风寒,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

“少爷,您要不就在房中用膳吧……”

张微一脸恳求地看着孔昭易缓声说道。

“行……就在房中用膳吧……”

看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张微,孔昭易就猜到这小子一定是在厨房挨了不少训,他也没想着为难他,毕竟怎么说这都是张家人在为他好,他当即就点头回复。

闻言,少年额头上的皱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属于年轻人的灵动又回到了脸上。

张微欣喜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半躬着身将食案上的碗碟一一摆放在了桌上。

“少爷——”

张微转身看向孔昭易,他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您该喝药了,等吃过药,用完膳您就好好的休息,不再干坐着一熬就是一整天了……逝者已逝,惟愿安息;生者如斯,自当珍惜……少爷,您要是病倒了,让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啊……”

窗户紧闭的房中,顿时给浓郁的药味充满。

听着书童张微招呼,孔昭易打了个激灵,有些沉重地闭起了双眼,没一会儿,他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下,略带哭腔地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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