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呻吟。低沉的嘈杂声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争号角。事实也的确如此——狮门之劫——如果我能活过今天,或许会有机会看到史官如此记述。

但它不应该发生在这个时候。丑角,恶魔……总有一个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

我起身,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座高大教堂的圆顶上。一座宏伟的建筑,岩灰色精金构筑成,高出附近其他建筑许多,装饰着一排排的颅骨和带着泪痕的天使。

劲风突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混乱中呼唤我。

+阿泰尔,跑。+

是魅影,穿着杂色图案的衣服,剧团中最致命的角色。

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形象突然破碎成色彩缤纷的万花筒。雪崩般的发光尘埃旋转变形,然后寒芒破空而来。

我挥动赫利俄斯的短剑与之对抗,但暗影先知持杖的手向下反转,以惊人的力量把剑推开。我竭力后退,可匕首向前突进的速度比我的反应快了一拍。没有力场附着,仿佛只是普通的刀具,但它切开了我腹部的装甲和缆线,毫不费力。

我猜测我的理智是在那时候崩溃的。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不太清楚。可能是我倒下时踩塌了楼板,也有可能灵族向我脚下扔了爆破物。我在一片焰尘中坠落,沉重地砸到地面上。

我听到了人群的尖叫,无数身影做鸟兽散。我眼前的一切时而黯淡,时而鲜亮,在灰暗和血红间交替着色彩。描绘帝国圣徒的壁画满是脏污,各色信徒聚集在巨大的柱子旁齐声哭号,伺服颅骨上下翻飞,眼窝疯狂地发着光。我的四周充斥了恐惧而狂暴的情绪。

国教,另一个有趣的组织。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认真接触过,就这么掉进了他们的教堂。

我正好砸落在祭坛上,过道交汇之处,僧侣传道的最高点。在我掉下来之前有一个衣着破烂的秃头正站在台阶上高呼着什么,现在他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走了,即使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躺在被我带下来的废墟里。自诩异端,但他们害怕王座,害怕王座的代言。

哪怕他们面对的那个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使在那个包含了上千次死亡的梦境里也是如此。我无法称之为濒死。那是寒冷。寒意穿透了我,每一个细胞都在寒风中悲鸣。我能感觉体温从腹部的伤口流失,但那个断崖……

它不在它应该待的地方。

我感到失望。

我站起来了,但那绝对不是现在我这个状态能做到的。

我听到了一声嚎叫,与那些嘈杂的吠声截然不同,如此之近,如此……熟悉。

与此同时,一团火花般的旋风席卷过厅堂,扫过聚集在一起人群,然后分散为发光的人形,在鎏金天顶和圣物匣间盘旋、飘荡。

一时间,我得以看清他们的正面目——依然是绑着舞空束带的灵族,手持刀刃,俯冲、翱翔。而下一刻,他们的形象变成了之前表演中见过的灵族神明:阿苏焉、伊莎、莉莉丝、瓦尔、血手凯恩以及其他。色彩填充了原本空虚的线条轮廓。

这不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我将能看懂他们的表演。我不能被卷进去,我必须……

嚎叫,又一声。

我看见独角的身影鬼魅般闪过,然后灾难降临了。

灵族诸神或尖叫或咆哮。一个臃肿而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女神伊莎,而笑神的鬼脸消失在一个回廊后面。

魅影的动作在此时快到难以置信,以至于移动的时候时间的连续性似乎断裂了一般,从开始直接跳跃到结束,省去了中间的过程。他无处不在,描绘出一片片灼热的色彩。

有什么东西正在祭坛上凝聚成型。空气似乎更厚重,更粘稠,似乎很快就凝结成了一个实体。

其他的神蜂拥而至,想和这个存在战斗,但它把他们像孩子一样推倒。被打倒的神明身上泛起了病态的波纹,不再是神的形象,而是扭曲成腐化呜咽的玩物。在场的凡人都精神错乱了,停止了祈祷和哭喊,变得和无智的动物一样。几秒之内,地上就到处是扭动的形体,亵渎之物从受害者的七窍中爬出,撑碎了宿主的颅骨。

这就是乌尔席拉斯的《大陨落》:光影相交间灵族陨落,弥漫着灵能的魂魄为自己的罪恶所吞噬,一位新的神祗以响亮的嚎叫宣告自己的诞生。

不,那不是祂的嚎叫……

那是……

是……

教堂窗上的彩绘玻璃因巨大的爆炸声破碎。闪烁的玻璃碎片如同雨般倾泻,反射出猩红色的光。建筑在非自然的力量下一分为二,一起被撕裂的还有它所在的时间。一扇火红的大门,流淌出红宝石汇成的河流。一面流血的镜子,倒映出另一个位面的的星光。血雾蒸腾,浑身燃着黑火的巨人踏出地狱。

那是对鲜血渴望的化身。它带着发光的头冠,形同一对扭曲的号角。它身上披挂着布满尖刺的锁链,成串的颅骨随着身体摆动。闪电缠绕着它,那对蝙蝠一样的翅膀舒展开来,每一次扇动都掀起一阵黑焰和碎石织就的风暴。在它背后隐约有一个巨大的长角的脸的形象,虽然很快便被滂沱血雨抹去。

战斗怒火的具象和在血雨中怒吼,高高举起燃烧烈火的长剑。

“时机未到,尔等为何……”

它说。宣战的咆哮带有震慑的重音。

我知道接下来是哪一幕。我知道我将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我……我想我准备好了。

我以一声嚎叫作为回应。

是的,不是祂在嚎叫。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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