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看的出,天公即将在平浦城的头顶上撒一泡大尿。

但平浦城这条大街上却比往日更加嘈杂和热闹。

方白鲢扯了扯身上扛着拎着的鱼竿鱼篓,不让它们碍着旁人行走。

“清洁公!小哥,能够自个儿扫地的清洁公,要不要买一个回家去……”

突然有个物件撞到方白鲢的眼前,却是个半人高的黄铜人偶。

人偶两只手各拿着扫帚和簸箕,铁质的面上两只眼被涂成白色,好似一双死鱼眼,从人偶黑洞洞的口腔里可隐约看到转动的齿轮。

人偶的身后探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老脸儿来。

头顶戴着瓜皮小帽,下巴上是一撮杂乱的山羊胡子,穿着长袍,手上还盘着两个核桃。

【这是什么搭配?师爷不去欺男霸女怎么来卖人偶来了?】

方白鲢一时间被眼前来人的怪异搭配懵得倒退两步,惹来几声叫骂——

他来到这个世界才半天时间,对这风格着实没有适应。

“我做的自动清洁公,极好使,只收你4钱银子,买不了吃亏……”

方白鲢推开纠缠不走的小贩,走进边上的一条小巷。

方氏维修铺就在小巷里头。

铺子门口挑着两只做成大红灯笼模样的煤气灯,本来会分别在地上照出“方氏”“维修”的字影,但此刻写有“方氏”的那只灯笼没亮,另一只也是光色衰微,透过红色玻璃罩子洒下暗淡光晕,总令人无端端的想到鬼新娘。

灯笼下没有鬼新娘,却同样有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上下半根毛没有,乌黑刺青盖的连一块好皮都寻不着,往黑洞洞的门槛上一坐,便只有惨白的眼球在空中飘着。

这是河神庙供奉河神的“水鬼”。

另一人立在灯笼的正下方,脸上带着黑色的狰狞铁面,豹头环眼,獠牙交错,随着短暂呼吸,便从獠牙的齿间喷出白色的气雾——好像铁面之下呼吸并非人类,而是某种人形的器械。

这是位官差巡捕。

日暮凄风,官差水鬼,恶客临门。

“大人。”

方白鲢放下鱼竿和鱼篓,随手理了理身上湿透的衣袍,带着疲惫饥饿与释然,向巡捕欠身行礼。

心中盘旋了一整天的担忧像块大石头落了地:

巡捕和河神庙上门,这桩祸事果然是来了。

果不其然。

巡捕的声音从铁面之后传出,低哑干涩,像是铁片相磨:“方白鲢,河神庙状告你和你师兄昨日在河神庙宴饮无度,酒后失职,丢失河神祭器……”

“那可是河神爷的祭器!”

边上的水鬼打断了巡捕的话,嗓音尖利,好似老枭。

“我们河神庙让你们铺子来修祭器,那是好大的恩典,你们却不小心谨慎,弄丢了这物什!河神爷雷霆震怒,已经降下罪来,两日之内如果没个交代,便不光要收回赐福,还要黄水滔天呐!”

河神爷不是庙里的泥塑木偶,却是有真能耐的牛鬼蛇神。

而河神爷金口一开,这交待想来却也不能学着张大帅拉几门炮围着庙放一轮响就能解决的。

等水鬼龇牙咧嘴地噤了声,巡捕才接过话头,语气四平八稳,接着前半句话:“现如今,要捉你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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