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九门在辰时初到申时末虽都有官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这三天却与以往完全不同,一概人等不得进城出城。辰时初,几乎在文武百官发现今天皇上又不打算上朝的同一时间。安定门外,一人一马一路狂奔,看架势意欲强冲入京师。

城门守卫拔出刀来,冲上前去,一点寒芒反射到那人的脸上,守卫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吁……

那人赶忙城门前勒马。马匹仰天长啸一声,连日的狂奔让它精疲力竭,那马已是强弩之末,身子一倒,很快便瘫死在地上。眼见马上那人也随之要翻倒在地,他从马背上猛地一个跟斗,在空中一连两个翻身,最后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等守卫行到跟前才发现,来者身披数十创,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守卫的目光从来人腌臜褴褛的衣装逐渐挪到他轻轻弓起的手臂。那人手里握着一个令牌,令牌上同样布满了泥土和血渍。

因为看不清令牌上面的字,守卫仗着刀把脸凑近了一些:“北……镇……抚……”

那人掀开遮住眼睛的头发,露出如山河般坚毅的目光紧盯着守卫,干枯脱皮的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锦衣卫指挥佥事沈炼,在下有前线战报需亲自面呈皇上!”

守卫们赶紧收了刀,拱手作揖道:“沈大人!还请沈大人见谅,眼下京师全城戒严,小的们才敢如此盘查……”

沈炼急切问道:“全城戒严,出什么事了?”

“这个小的们不知,反正宫里和都司衙门都来了命令。听说,这三日皇上也没有早朝,文武百官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想必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听守卫这么说,沈炼的心乍然悬起来了:“难道皇上出事了?”

“当好自己的差,不要胡言乱语。”沈炼一边叮嘱那守卫,一边收了令牌,“军情紧急,那我去见夏阁老就是了。”

守卫战战兢兢地说:“听说,夏阁老已经被免去京师内阁首辅一职,派往南京了。”

“什么?”沈炼拧紧了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才离京几个月,忽然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现任内阁首辅是谁?”他问,并暗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严嵩严阁老。”

“好吧。”沈炼无奈地摇头,望着空荡荡的门洞,他彷佛回到了浴血死战的前线,他不由地感叹,“还是陆指挥使心思缜密啊……”

贺兰山前线,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从飞鱼服上割下一块布,写下一封血书,交到沈炼的手里,并嘱托道:“朝中有奸人阻塞圣目,突围之后,你务必亲自把这封信交到皇上手上。此番,我军数千人之性命皆系于你一人之手了。”

沈炼咬着牙,从陆炳手中接过血书。为了不被陆炳口中“朝中奸人”的朋党给拦住,从贺兰山到京师,一路上,沈炼不敢去急递铺,更不敢去驿站,一连数日,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栉风沐雨,且不说人有多累,跑死的马都不知道有多少匹了,这才赶着十日之内到了京师。

望着京师的城门,本以为希望近在眼前,没想到行百里者半九十,城里却是这般光景,沈炼自觉有些鲁莽和苍凉。兵部尚书毛伯温,通政使司李文才,都是严嵩的人,思来想去,沈炼只能想到一个人,司礼监掌印太监,被人称为“老祖宗”的吕芳。

“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回来了,若是泄露了军机唯你们是问。”沈炼嘱托道,随即从安定门走进了京师。

“是!”几个守卫纷纷低下头去。

***

“严世蕃!”才当了三天内阁首辅严嵩,心中的愉悦仅仅在皇上提拔他的那一刻,而后,如履薄冰的沉重感紧随而来。“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个?”那天坤宁宫前夏言的忠告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在严嵩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果然,坏消息很快就来了,兵部尚书毛伯温一大早给他传来了天大的坏消息。

“严世蕃!”严嵩提着一根棍子,以往都是严世蕃去见他,他几乎没有来过严世蕃的宅邸,可今天派人传了三趟消息,严世蕃都没有来见他。他只好自己亲自来这里“请”了,由下人领着,在四进的院子里走了好长一段路,绕过曲折的走廊,他才来到了严世蕃的卧榻之地。

大白天,严世蕃的卧室大门紧锁。站在门外,严嵩听着屋里的此起彼伏的笑声,群声聒噪,一股怒火攻上心头。

卧室里,半倒的酒壶咕咚咕咚往外流着醇甜的美酒,珍馐佳肴散布一地。

“别跑啊……”

屋里前前后后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光鲜亮丽,浓妆艳抹。严世蕃用布蒙着那只唯一看得见的眼睛,喝得半醉。众人同样半醺地看着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战战兢兢,没了动静。严世蕃却丝毫没有察觉,醉眼迷离间,从屋内上首探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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