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儿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终于在天明破晓时分走到了法华寺。

法华寺建在蟒山山顶,山顶上的桃花林花开正盛,香气扑鼻。从山上往下望去,可见一汪碧湖,湖中星火点点,是夜捕的渔船。从风景来说,正是陶月儿向往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

举目四望,陶月儿最终相中了一棵歪脖子的桃树,不为别的,就为它看上去比较好爬。

陶月儿解下腰带,爬上树干,将腰带系了个死结扔在枝干上,随后将自己的头伸了进去,闭着眼往下一跳。

全身的重量都承受在一根粗布带上,陶月儿的脖子被狠狠勒住。她双腿乱踢,双目突出,舌头外伸。不仅没有想象中的优雅,反而形状滑稽又瘆人。

窒息的感觉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她发现自己在这最后的人生里,也依然做不到从容。

她的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想起小时候在平康里,与陈秋碧和陆冠廷对坐扎春花的日子。那时的他们,虽然吃不上饱饭,喝不上了热汤,但是快乐却那样简单,哪里有后来的那些世俗眼光?

她记得十分清楚,二十年前,她曾在家门前的枣树下,笃定的告诉陈秋碧和陆冠廷:“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生活才有希望。我们一定会过上最好的生活,每顿饭都会有肉吃……”

小时候,她总在安慰、鼓励身边的人,给陈秋碧和陆冠廷无限的希望。可她没料到,自己反倒是先放弃了生命的那一个。

陶月儿的眼白翻出,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此以后,怕是再闭不上了……

真丑啊。

她竟然连死都没法好看……

突然,陶月儿觉得脖颈一松,紧接着,她的身体连带树干一起砸向草地。“嘭”地一声,树干砸在地上,振起滚滚烟尘,而她却并没有感到疼痛,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咳咳咳咳——”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她咳嗽不已,空气大量涌入胸肺,陶月儿难以抑制的呼吸着。

自己没有死成?

是的。

还没死。

陶月儿双目赤红,看着四周,发现树干的断裂口整整齐齐,丝毫也不像是因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而断裂,反倒像是被斧头齐根斩断。

“谁?是谁在捣鬼?”陶月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举目四望。

“现在的人啊,一点都不洒脱,稍一想不开,便以命相胁,你觉得自己死了对方就会难过了?”身后传来一声讥笑,陶月儿慌忙回头,便见月光下,一个白色的人影斜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树荫遮住了月色,陶月儿只能依稀看见他墨色的长发,白皙的侧颜。长发遮掩下,他的嘴唇薄而殷红。

陶月儿打量他的同时也注意到,那人的身边并没有斧头一类的利器,那树干究竟是怎么折断的?

“死的滋味如何?”那人扬起嘴角,再次嘲讽道。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陶月儿双目通红,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那人轻轻摇头,道:“我还不想死。”

“那就不要妨碍我。”陶月儿说着,从树干上解下自己的腰带,准备寻另一棵树再吊一次。她一生怯懦,临到死终于不必再对人卑躬屈膝。丝毫也不想搭理他。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却又听那人道:“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是不是太不值当了?”

陶月儿驻足,冷冷回道:“你懂什么?听你声音,怕还是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品论旁人的生活?”

“呵……”那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嘲笑,高深莫测道:“难道不是吗?现在你的脑海里想的全是那个男人的影子。”

男人?

是陆冠廷吧……

是了,只要一提起男人,她脑海里有且唯一有的音容笑貌便是他了。

“可那又如何?我都要死了,还不能让我想想吗?”陶月儿想了他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出现,他却已经是自己好朋友的夫君。如今自己临到死,就算依然想,怕也是最后一次想了。

她这一生,也没有别人可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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