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来了!”明月刚送别谢家兄弟二人,正要坐下翻看文牍,就又听得顺来通报,说小姑姑张端肃来了,又喜悦地踱到听翠堂门前迎接。

“月儿,姑姑好久没见你了,近日可好呀?”张端肃身影还未从堂前一排翠竹后走出,带着爽朗笑意的声音却已先到了。明月笑着走下阶梯,恰好与她照面,二人互相挽着,由丫鬟春环引着,来到了庄内的莲池水榭。

“小姑姑,月儿上次见你还是夏日里,庄里的荷花开得正艳,”明月一边说着,一边给张端肃沏茶,“一转眼中秋都过了,姑姑在碧珂湖畔别苑里,住得可习惯?”

“还好,别苑里,除了吃食寡淡,样样都好,”张端肃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就放下,复又抬头细细打量明月的脸,“倒是月儿,这段日子可好?我听钱伯提起你公务日渐繁忙,忙起来时茶饭都顾不上用。”

“这钱伯,又告我的状,”明月轻笑,佯装嗔怪,“府里的事务来来去去就是那些,只是前段日子,米面行,酒楼,胭脂行和酒庄报上来的账目错漏多些罢了,钱伯言重了。

张端肃听了,脸色一沉,说话声也有些不悦,“哼,这些产业都是你二叔管着的吧?”

明月抬眼对上她的眼神,有些无奈笑了,点点头,“是的。”

“二哥为人,不必多言,月儿你当心应付着,我信这些招数为难不了你,”说着,她侧头朝身后的丫鬟一招手,“蓉儿,拿出来。”

被唤作蓉儿的丫鬟闻言轻轻欠身答是,又从袖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精巧的小盒子,递给了张端肃。

“月儿,这是姑姑在碧珂湖畔的仙灵观求的仙参,”张端肃一双柔白的手打开了那精巧匣子,露出里面盛的一颗人参,那人参虽小,却似乎隐隐发着微光,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明月一看,连忙摆手婉拒,可却被小姑姑打断了。

“姑姑知道你每日案牍劳身,你身子本就弱,又无时间休养,这参于我无甚用处,本就是为你求的,莫要推辞。”

“这,那月儿收下了,多谢姑姑关怀。”明月感激地双手接过那匣子,小心盖好,递给了春环。

“对了,你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一事,姑姑已有耳闻,”见明月收下了仙参,张端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了,柔声问道,“只是碧珂湖太远,我不能及时来向你道贺。不知你那妹妹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今日我可有幸得见?”

明月垂眸,略有些抱歉地回道,“小妹昨夜在那胡府受了点小伤,如今还在阁里休息,改日姑姑若方便,明月定携小妹登门拜访。”

“无事,既如此,便让小妹好生将养着,我此次回京,至少要住到明年夏日,来日方长。”

“姑姑体谅,明月心中感恩。”

明月说这话十分真诚。自丈夫宗柏死后,她在张府中的日子可以说是风雨飘摇,若不是小姑姑伸出援手,给她庇护,她恐怕早被那乖戾的二叔二婶赶出府去。

“莫要与我说这生分的话。”张端肃将手覆上明月的,轻轻拍了拍,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夜之事,玉京城里传得风风雨雨,实在骇人听闻。只是刚才来时恰巧见了谢家兄弟,那二公子行动自如,面色红润,不似有伤啊?”

“其实那谢公子只是受了些小伤,他本就病弱,所以昨夜才有些力竭,被我小妹救下,带回庄里治伤,”明月说着,面上表情似是有些无奈,“玉京城里向来如此,一点芝麻小事,经了众口,再听就已成了天下大事了。”

“说得也是,”张端肃轻轻点头,又问,“只是那胡府是出了名的鬼宅,月儿的小妹为何深夜探访啊?”

“妹妹去胡府,是为了些陈年旧事,”明月垂眸,想到父亲的航海志和宝珠号的账本,心中一紧,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可很快便又舒展成一个笑。

“她呀,还有小孩子心性,听了那胡府有怪事,非要前往一探。想来玉京城里平安祥和,传闻中的怪力乱神只说也只是无稽之谈,我又拗不过她,只得纵她去了。”

“原是如此,”张端肃听罢,一脸了然,却也露出些紧张神色,“今后这般危险之事,还是好生劝着些罢。”

“嗯,姑姑说的是,明月定好好管束妹妹。”

“对了,前日里你二叔带了那老三来你这里撒泼的事,姑姑也有耳闻。”

明月听了,轻轻叹了口气,“二叔和三弟与我小妹之间,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我都知道了,”张端肃脸一侧,一对精致柳叶眉皱起,眸中含了愠怒,“那老三向来少教,他父母既调教不好儿子,你帮他们调教一二,也是帮了他们大忙。”

“我听说呀,老三那胖墩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他那娘亲就在祠堂外闹了三天三夜。”

张端肃说着,睁大了眼,脸上五官十分生动,“一会哭他儿子身板弱经不起这番重罚,一会骂你二叔软弱护不住儿子。那老三跪完三天出来,她又抱着那胖墩哭嚎,说她宝贝儿子瘦脱了相,直吵着要跟你二叔算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月听着,仿佛那胖墩被罚,二婶大闹的画面就在眼前,嘴角实在压不下去,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直拿衣袖掩了面。

可二人笑过一阵,张端肃面色复又变得严肃,她抿了口茶,又对明月说道,“月儿此事办得稳妥,只是不知这一家子小人心性,后面又要借什么由头来刁难。“

明月听了,收敛了嘴角,微微点头,但神色淡然,只垂眸给二人茶杯斟满,又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道:“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好,”张端肃见明月如今面对诸事已十分沉稳,话语间不禁流露出欣慰,“月儿如今越来越有家主风范了。”

“姑姑过奖了,”明月浅浅一笑,“明月身居此位,日日惶恐,只是勉强应对罢了,距游刃有余,还需时日历练。”

说完这话,明月眼中闪起星点泪光,“这些年若不是有姑姑的提点相助,明月只怕早被赶出府,做了孤魂野鬼了。”

张端肃听了这话,眼中露出一丝疼惜。她两手探出来握住明月的手,安慰地轻拍了拍。

“往事已矣,来时可期。这世道,女人的路本就艰辛,姑姑帮你,也是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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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庄内,夙栖阁中,蛟二前夜里伤了腿,又受了累,阿乔怕她休息不够,悄悄给她施了个补眠的仙术,让她一直沉沉睡到了未时才醒。

这一觉,蛟二一个梦也没有做,睁开眼来只觉恍如隔世,一瞬间竟记不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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