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客栈喧嚣。
门外风雨呼啸,门内人多热闹。
大厅墙上油灯摇曳,暖烘烘的气氛把风雨带来的寒冷驱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大门外的雨水中,缓缓向这边走来。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不慌不忙地走着,仿佛在雨中散步。
当他越来越靠近客栈的大门时,众人一阵哇然,皆因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只见他披着一件大风衣,撑着伞,雨水从身边瓢泼而过,丝毫不沾身,细看之下,竟然连踩在街道积水里的靴子也不湿一角,这份功力怎不叫人叹服。
凭借深厚的功力,让真气散发于全身,聚而不散,形成护体,把他物排斥在外,一名高手也许能在雨中行走几秒钟而不湿身,但却绝做不到不断地损耗内力在雨中持续行走,否则将气竭身亡。
所以即使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不敢轻易挑战大自然的威力,遇到风雨天气,都是能避则避,能躲便躲。
然而眼前这位神秘人,却是始终在消耗真气,与风雨对抗。
他那源源不绝的内力,仿佛浩瀚汪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怕连练金钟罩而名震江湖的武林世家山东洪门也望尘莫及。
金钟罩只能挡住硬功,对于这阴柔润物、无孔不入的风雨,也只有空感慨的份。
那人大步踏入客栈大门后,收起油纸伞,轻轻搁在了门边的一个竹条编织的箩筐内。
他丝毫不在意客栈内的情况,看都不看一眼众人的异样,便径直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他甩了甩衣袖,压低声音对楞在柜台前的掌柜道:“掌柜,上壶热茶。一斤姜葱爆牛肉,半张馕。”
掌柜回过神来,一巴掌拍醒还在入定的店小二,嚷道:“还不快去叫厨房准备。”
然后殷勤地泡了壶热茶给那风衣人送上来,好声好气道:“上好的西湖龙井,千里迢迢从杭州送过来的,这边老珍贵了。客官您慢慢喝,细细品尝一下,说说意见,看小店是否进错货。”
那风衣人也不怕烫,单手一捧,接过掌柜送过来的茶壶,然后自斟自饮起来,完全不顾掌柜的殷勤。
掌柜见马屁拍不响,什么打赏也没捞着,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柜台。
他满脸郁闷地四周张望,眼光还时不时瞥过那奇怪的风衣人。
掌柜也是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人。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阔绰的大客,所以殷勤备至,想捞点打赏,没想到对方却是个冷冰冰的闷葫芦,着实没趣。
今天面对这些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的江湖人士,他可是吃够了苦头,既得罪不起也躲不起,只能把受的气往心里咽,也难怪他会郁闷。
这几天里,掌柜除了没少挨江湖客的骂外,刚才还被陈虎一顿强拉硬拽,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掌柜闷闷不乐地坐在柜台的角落里,嚼着一块晒得干枯漆黑的牛肉干,喝着一碗清酒,时不时腾出空来用目光环视客栈大堂一番,看有没有生意可做,别错过了客人加菜加酒。
这边厢,易林他们叫的几道菜已经上来。
小狼一边啃着羊骨,一边支支吾吾地道:“少爷,这人好气派。估计是练了一身硬功,不怕雨淋也不怕茶烫。”
易林完全没有留意小狼的话,细吞慢咽地吃着一根嫩绿的青菜。他舔了舔舌头,觉得青菜甘甜,回味无穷。
易林咽下青菜后,淡淡笑道:“没想到如此北的地方,也有这么香甜的青菜,嫩而不涩,脆而不干,好极,好极,难怪这里生意兴隆,人满为患。”
小狼见易林不搭自己话,而且还自顾着投入地嚼青菜,不屑道:“青菜再好吃也没肉好吃,不然为啥它那么便宜,而肉却这么贵呢。”
易林吃着青菜,又夹了块牛肉,轻轻笑道:“你又错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就如这肉和青菜,贵贱可能并不是因为好吃与否,而是有别的原因。肉能饱肚难饿,人在旅途,自然是吃肉要比吃青菜来得实在,这才是此地肉贵菜贱的原因。”
小狼哼了一声道:“反正肉就是比菜好吃。”
易林笑道:“听过晏子南槐北枳的故事没有?同样的东西,在不同地方是会变的,所以说东西值不值钱,往往得看它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例如沙漠中,再有钱可能也买不来一滴水。”
“少爷你又要瞎扯大道理了么?”小狼苦笑道。
易林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懂个貔貅。传说洛阳曾有位厨神,能把素食煮出荤味。他一道普通的八宝饭,不知让多少食客垂涎欲滴,千金难求呢。这八宝饭中的八宝,不外乎最平常不过的豆子和果仁,到了厨神手中就变成得天独厚的宝物,烹饪出独一无二的美食,有人千金来购,你说它值不值钱?”
小狼虽然心有不服但苦于无法反驳,再争下去只会自讨没趣,只好闷哼一声,连夹了几块牛肉塞入口中,以示抗议。
小狼偷偷打量了一番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神秘男子,转移话题道:“你看他的手,始终带着手套,刚才又单手接住掌柜的茶壶,丝毫不怕烫,我猜他肯定是练的铁砂掌一类功夫。听说练这种功夫的人,手如铁刃,真气深厚,唯独双手会长茧变黑,十分吓人,他想必是怕人认出来,所以才始终戴着手套。”
在小狼认识的武功之中,只有铁砂掌才能做到水火不侵,听说修炼至炉火纯青,就连火中取栗都轻而易举。
易林望了一眼那个冒雨而来的人,摇头娓娓道:“非也非也。天地间存在各种各样的气,正气,灵气,煞气,秽气,乃至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等等,数不胜数。这练武之人,由于心法不同,所形成的真气也会不同,就像这天地之间的混沌气息一样,阴阳变幻,各有差异。有的真气如火般刚烈,有的真气如水般阴柔,也有的真气如土般浑厚,各有所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传说中,开国大将军李靖便是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不怒而威,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领兵打仗百战百胜,让敌人闻风丧胆,可谓是大唐军神。”
小狼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少爷武功不咋地,但说起理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他被这乱七八糟的五行之气搞得头晕脑胀,瞠目结舌道:“这么复杂吗!”
易林淡淡一笑道:“但无论是那种真气,练到一定境界,都是殊途同归,杀人无形,至于这挡挡雨水,接接茶壶,更是小事一桩,并非一定要练铁砂掌才行。”
小狼满脸疑惑,越听越觉得易林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挠头不解道:“那他干嘛要带着手套,而且还是如此之薄的棉布手套,一点实用都没有,估计连茶壶的热都隔不开呢,所以只能是为了掩盖手上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猜他肯定是个练硬功的人,而且练的是手上功夫,除了铁砂掌也没别的功夫了。”
易林淡淡道:“也算你猜对了一半。他带着手套的确是为掩盖身份,但却不是为掩饰练铁砂掌的黑手,而是一双白皙无比的手。他一双手,白到很容易便让人猜到他的身份,所以他才会戴手套。”
小狼讶异得张开了口,难以置信道:“你说他是个女……”
易林反过手中的筷子,用筷子的头部狠狠敲了一下小狼的脑袋,笑道:“又错。小狼,你最近不但观察力下降,连反应也迟钝了不少啊。是不是吃得羊肉多,吃傻了?”
小狼摸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茫然道:“如果不是女的,哪来白皙的手?”
易林慢条斯理地道:“你觉得呢?皇上好剑,派了大理寺的高手护送,但江湖中毕竟还是水太深,要真是出来几个不得了的人物,大理寺的高手还不够看。然而在这多股势力错综复杂的地带,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调动军队来护送,所以必须得有个震得住武林的人物暗中照应。”
小狼讶异道:“朝廷中人?!”
易林点头道:“这官场之中,有此能力者,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皇上最可能派遣的,三个手指头都嫌多,而这三个人当中,需要用手套掩饰身份的,就只有宫中的那位内务大总管了。”
其实易林早已经猜出神秘人的身份。从宇文峰等大理寺官好整以暇的差反应便能看出,这个神秘人肯定是来自朝廷的高手,是他们自己人,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淡定。
小狼不解地低声道:“太监那是说话尖声细气容易露馅,和手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戴手套来掩饰身份?”
易林其实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阳不定的气质猜出来他是个阉人,而且他这么凑巧出现在客栈里,多半便是皇宫内的宦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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