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峰哈哈笑道:“哈哈,易兄也是着实让人佩服。虽为书生,却无书生的迂腐之气,而且见识非凡,深浅难测。”
易林笑道:“宇文兄过奖了,我就是一浪迹江湖的普通书生。”
宇文峰正色道:“易林兄不用谦虚。光这细线牵铃的布局,奇思妙想,真是妙极。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经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从此铃铛阵便知易兄对术数和兵法的造诣有多深。”
易林谦虚一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见笑,见笑。宇文兄一眼便看出了我这铃铛的布局,才是真正的深谙阵法之道。”
原来两人跑上屋顶,一是为了喝酒,二是为了布这细线铃铛阵。
屋顶的瓦面上纵横交错布有多根细线,穿梭成八卦形状,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连着藏在屋檐下的铃铛,只要有人在屋顶触碰到细线,便会牵动铃铛,起警示作用。
细线如发丝,若不是专门留心注意,夜里根本难以发现。如果有刺客施展轻功从屋顶而来,十有八九要触碰机关。
那刺客向北面逃去,奔入郊外,见宇文峰并没追来,突然折回,沿着郊区向南方而去了。
幽州城乃是北方要塞,有南北两座城门,北城门是去往营州方向的路,所以平日里除了军队,甚少商旅进出。南城门才是幽州城民商用的主要城门。
幽州城的南面挖有一个护城池,中间一条石桥,横跨水面,若想要从南面出城,除非撑船渡池,否则非过这石桥不可。
黑衣人趁着夜色,用通关令牌顺利地出了城门后,再次戴上面巾,蒙面而行。然而,他奔至石桥头,突然刹住脚步,犹豫不前。
石桥上,一个青衣简洁的少年,亭亭而立,出神地望着水池中倒影的月亮,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夜风阵阵,月光下柳絮摇晃,少年的头发随风飘起,洒脱无比。
一条柳枝被风吹落在池面,激起圈圈涟漪,碾碎了平静的月光。
那少年转过头来,不是小狼是谁。
“果然来了。”小狼解下腰间插着的长剑,淡淡道。
“你……”蒙面黑衣人一时无语,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等自己。
小狼忽然咧嘴一笑,刚才那冷峻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
他笑道:“你是束手就擒跟我回都督府呢,还是我把你打个半死再抓回都督府?”
小狼虽然表面说要抓她回都督府,但实际上易林交待的是把她抓到别的地方,不让都督府上的人知道。
小狼不知道易林为什么这样做,但他敢肯定是,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少爷,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
那黑衣人眉头一皱,怒目而视,发出一声冷哼,毫不犹豫地拔剑向小狼刺去。
月光下,剑气如虹,绚丽无比。
黑衣的这一剑精妙绝伦,让小狼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于是不敢轻敌,严阵以待。
小狼反手拔剑,向前一划,破了那黑衣人的剑气,然后飞身追上,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左肩被宇文峰刺伤,不敢恋战,所以在和小狼你来我往的挡拆中,时刻都想尝试着绕过小狼,然后伺机逃之夭夭。
小狼自然是明白黑衣人的用心,所以一招一式,进退有度,死守石桥,不给黑衣人任何绕过自己的机会。
易林之所以叫他在此等那黑衣人,自然是深思熟虑的,因为黑人若想从城南出城,这座石桥是必经之路,以黑衣人的实力,要想活抓,必须依赖天时地利,否则难以做到。
黑衣人和宇文峰恶战之后,连夜奔忙,此刻肯定疲乏无比,再加上石桥只有两米宽,所以无论是打是逃,都已经落入小狼的控制当中。
当时小狼还怕黑衣人会转身回逃,不过石桥,但易林却笃定地说,黑衣人一定会拼死过桥,因为纵使转身便逃,也力不从心,逃不了多远。十有八九她早已经计划往南逃走,然后事先安排人手接应,所以绝不会轻易改变计划。
果然不出易林所料,这黑衣人似乎是非过石桥不可,看来是急着要往南去。
黑衣人剑法虽然灵动多变,但越打越力不从心,因为小狼明知他左肩受伤,所以故意屡屡逼他变招,牵动伤口。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再缠斗下去,于是使出一招连环劫,一连挥出多剑,拼着左肩伤上加伤,甚至废掉的风险,也要闯过去。
小狼知那黑衣人要拼命,但对方急,自己可不急,没必要拼的那么狠,于是连连后退,躲过对方连续的几下杀招。
黑衣人见小狼不拼也不让,偏偏又奈他不何,气得直瞪眼,一时方寸大乱,不顾后果地挥剑攻向前去。
小狼连连后退几步之后,突然急进,长剑一晃,快如闪电,竟然在黑衣人乱方寸后露出破绽的一瞬间,划破面布,直取右肩。
然而,小狼的剑还没刺到黑衣人的右肩便已顿在半空,因为那面布掉落后,露出了一张煞白的女子脸庞,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那女子长发梳起,作男儿状,凌厉的丹凤眼,眉毛黑密,若不是被揭开了面布,在这暗夜里,还真是难以分辨。
此刻她露出一张美丽无比的脸庞,虽然由于受伤打斗而显得有点血色不足,但那轮廓分明的五官,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惊艳。
女子,一个绝色女子,月光下,黑衣持剑,甚是怪异。
望着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小狼的身体刹那间变得有点僵硬,一时手足无措,怔在当场。
那黑衣女子也略显惊讶地望着小狼,不解他这一剑为什么没有刺下来。
黑衣女子眼神闪过一丝绝望,咬着苍白的嘴唇,冷笑道:“你不是要把我打个半死然后抓回去吗?有种你就直接把我杀了,给个痛快。”
黑衣女子不顾小狼的长剑,向前逼近一步,右肩插入剑尖,渗出鲜血,似乎一心求死。
小狼措手不及,慌忙将剑拔出,但依然保持着指向她的姿势。
她每逼近一步,小狼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让自己的剑和她的右肩保持一寸的距离,但还是死死地挡住石桥,不让她有任何可乘之机。
黑衣女子忽然泪如梨花,挥剑隔开小狼抵住自己右肩的长剑,指着小狼道:“要么杀了我,要么让开。”
小狼见那女子凤目泛泪,楚楚可怜,怅然若失道:“不能让。你得跟我走,我最多不抓你回都督府便是。我那少爷见你是个女子,应该不会严刑逼供,最多也就调戏一下。”
一听小狼说话轻佻,黑衣女子怒得一跺脚,纵身飞起,拼着最后的力气又和小狼斗在了一起。
剑刃你来我往,霍霍生风,剑气在深夜里搅动着空气,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向四周散开。池塘水影晃动,泛起层层波澜,柳树枝叶纷飞,摇摇欲坠。
双剑交击,电光火石,旁边城墙上的哨兵远远眺望,只见两条人影,手执长剑,相互交织,此起彼落。
哨兵对这种武林中人的打斗也见怪不怪,深知江湖事江湖了,官府管不了也不想管。而且他们作为城楼守卫,没有命令是绝对不能擅离职守的。
黑衣女子咬着贝齿,步步紧逼,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杀招。
黑衣女子如此不顾性命,让小狼有点招架不住,大感难以应对。主要原因还是小狼第一次和女子动手,况且对方还是个已经身受重伤的美女,搞得他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小狼一退再退,已从石桥前段逼到后段,眼看就要退出石桥。
黑衣女子见小狼虽不出杀招,但就是不让自己过去,又恨又急,贝齿都快咬破嘴唇,渗出血来了。
黑衣女子忽然收剑,虚晃一招,直取小狼喉咙,小狼挥剑格挡。
她忽然变招,对小狼的剑视而不顾,冒着被剑气所杀的危险,高高跃起,翻过小狼头顶。
她落在小狼身后,然后捂着受伤的左肩,扬长而去。
在黑衣女子纵身飞起的时候,基本是破绽大开。小狼只需要轻轻松松出剑便能将她刺杀于石桥上。
然而,小狼看着她那张娇小的脸上全是不屈不挠的神情,只是愣在当场,什么也没做,连转身看她离去的背影都没有。
小狼沮丧地还剑回鞘,然后唉声叹气地向都督府走去。他心里清楚,放走了刺客,非得挨一顿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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