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农村孩子,打小都是滚在土窝里长大,玩的游戏自然很接地气。比如随手抓来各种昆虫,饶有兴致地观察它们挣扎求生;在地上拢一小堆土,把水倒进去和稀泥;缠着母亲用几块旧布缝个沙包踢着玩,或者和小伙伴们一起组团扔沙包;还有跳绳、滚铁环、翻手绳、丢手绢等等,甚至路边树丛随手折一根树枝,都可以当作武器把玩很久。

这时的农村,初中学历已经非常吃香,贾艳艳便是初中毕业没两年就到兴华小学任教。毕竟只有十七八岁,贾艳艳玩心还比较重。除了平日里例行上课,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学生们一起玩游戏——打乒乓球、跳绳、扔沙包等等,不过她最最喜欢的还是拾核。

所谓拾核,就是在地上挑拣五个形状均匀,圆中略方的小石子,用这五个小石子玩抛捡的规定性动作。在黄土高原,石和土都是最不起眼的资源,只要稍微留点心,几乎随便走段路都能遇到心仪的石子。因此时常会有小孩走着走着突然低头捡起来一颗石子,拿到嘴边轻轻吹一吹,把上面的土捯饬干净后放到口袋里,等下次玩拾核的时候就能从容地拿出来应战。

拾核一共有五级玩法,从一级到五级,难度逐渐增加。课桌则是拾核游戏的最佳场所。学校的课桌都是双人桌,一到下课,教室里便会瞬间沸腾起来,同学们会迅速把书本收进抽屉,清理出桌面一对一或者组队组玩拾核。由于太过投入,孩子们时常会玩到忘记上课。好在只要贾艳艳不吭声,哪怕听到铃声响起,大家也可以默契地装作没有听到,没心没肺地继续玩闹。碰到战况激烈的,孩子们便会凑到一起围观。黑压压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教室里也会热气腾腾。

“上课了,铃都响了半天了。”

“噢。上课!”

田锦为偶尔会敲开教室门,客气地提醒一下贾艳艳上课。贾艳艳则识趣地回应一声,自此游戏便正式结束,教室重新恢复到上课的安静氛围。只是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恍惚的,包括何朵在内,没有一个人乐意接受这戛然而止的欢乐。

拾核是走到哪里都可以玩的游戏,课桌上、平地上、操场上,都可以开动,晚上还可以在褥子上玩。只不过褥子过于松软,会影响到手抓到石子的速度,优点则是不会伤手。因拾核全靠一只手把石子仍起来时,快速把地上剩余的石子卷入手中,同时成功接住从空中抛落的石子,全部石子一个不落地收入手中才算成功。这个动作需要手掌的侧面在地上来回摩擦,所以孩子们小指头一侧经常被磨得通红甚至破皮。

即便如此,也完全抵挡不住大家对拾核的喜欢。那一片片被磨破的猩红的血痂,反倒是他们勇挑游戏、不畏“磨难”的荣誉象征。

农村的孩子很小就开始跟着父母在地里干农活,诸如割麦子,放牛,拔草,捡木柴,挖药材等等,样样不在话下。孩子们活泼的小身影在山里高高低低地穿梭,欢快的童音如鸟叫般叽叽喳喳,构成了大山里最为灵动一道风景。

不过何胜军家的两个女儿算是例外,平日里都鲜少下地干活。偶尔去个一两次,也只是帮爸妈送饭,或者因为无聊而跟着父母们闲晃。

对何朵而言,放牛是相对轻松的伙计,但也必须有大人远远跟着才行。因此何朵并没有其他孩子身上的那股野劲儿,反倒是娇滴滴白嫩瘦弱,手无缚鸡之力,以至于连一些稍微猛烈的游戏都玩不好。

课外游戏是孩子们混圈层不可忽视的社交场所。每每到了此时,何朵就很容易懊恼,因为除了学习,其他方面她的表现都很一般。跑步跑不快,跳绳跳不高,玩沙包老是接不住,可以说,她在大多数游戏中都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唯独拾核游戏还算能够混个中低等级别,她自然要认真对待。为了尽可能提高自己的拾核水平,何朵即便放假在家时也独自练习。

每当此时,奶奶就会大声念叨:“拾核天旱,手个糟磨烂……”意思是说拾核会导致天气不下雨,还会把手指头磨烂了。

“奶奶,那是封建迷信!”

看着手掌一侧磨起的猩红碎皮,何朵不仅无所谓,心里甚至还有一丝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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