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鞴砂内的露天锻造炉被大雨浇灭,目之所及都是奔跑的人。

只是一场大雨,骚乱成这样着实出乎了南柯的意料。迎面跑来一个人,她抬手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士兵穿着的人紧跟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跑在前面的人被撂倒在地,密密麻麻的雨水里,殷红顺着毫不留情刺入的冷白刀锋,甫一涌出就被冲散进泥土里。

南柯的心脏几乎停跳。

士兵又给地上的人补了一刀,起身朝南柯看来。

“南柯!”

肩膀猝不及防被碰了一下,南柯打了个寒噤,回头看见桂木。

“有罪犯趁大雨叛乱,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南柯木愣愣地跟着桂木进到一间屋子里,唇色泛白:“桂木,国崩他……”

国崩把斗笠扣在她头上之后,眨眼就消失在了雨里。

“你先在这儿待着。”桂木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喝令门口的士兵好生把守,火速离开。

屋里不止南柯一个人。

她回头,看见一堆煤炭,还有哆哆嗦嗦地紧紧围在火边的一圈人。

“老天保佑,将军大人保佑,我不要得病,不要得病……”

有人低声急促地碎碎念叨。

南柯摘下斗笠,看了一圈,往唯一一个安静坐在人群外围的小孩身边走去。

“你怎么不去烤火呢?”她撑着膝盖弯腰,问他。

“……”小孩抬起脸,黑漆漆的眼仿佛一双积满灰烬的玻璃珠,镶在瘦削的颧骨里,“淋雨会风寒,他们害怕,我不怕。”

“这……”南柯哑然,片刻道,“和踏鞴砂的流感应该并不是同一种吧?”

小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下一秒紧紧闭上了嘴巴低下头,任南柯怎么搭话,也不再理她了。

南柯撑腮又说:“我好像看见过你出入病人们的帐篷……”

自然也没得到回应。

倾盆暴雨模糊了时间的感知,直到手里斗笠突地被人夺去,南柯才回神,抬头仰见国崩紧拧的眉宇。

“回去了。”

南柯被他拽着手臂拉起来。

外面雨还在下,锅炉下方支起了遮雨棚,炉灶的火光重新点亮,倒在路面上的犯人尸体也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叛乱结束了吗?”她问。

国崩塞给她一把伞:“你以为这种事情他们处理过多少次了?”

那,桂木和御舆大人,还有丹羽大人,他们也杀人了吗?

南柯想问,没能问出口。

她一路沉默回去药庐。

兼雄曲着一条腿站在厨房里熬粥。

“兼雄!”南柯赶紧跑去把勺子夺下来,“你怎么不躺在床上养伤?”

“小伤不碍事,”兼雄笑着摆了下手,靠在灶台上,“我听着下大雨了,你和国崩又不在,就随便先做一点。”

他的视线落在南柯的包裹上,如梦初醒似的,“对了,南柯,怎么你还在?”

兼雄看起来还不知道外面发生叛乱的事。

南柯提唇:“船延误了,我就先回来了。我扶你回去,这些我和国崩来做就好。”

饭做好之后,天色已经全黑了。

国崩提着饭盒去给至今不见人影的三个人送饭,南柯和兼雄一起吃过,回到住了两天的那个小房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南柯放下包裹,叠好丹羽的外衫,坐在床沿发呆。

她控制不住地回想雨中那抹血色。

越回想,那颜色越是鲜艳得令她心惊。

呼吸由于过度紧绷而断断续续,南柯攥住胸口,无从言说、也无可溯源的窒息感浸满她的心腔。

是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南柯,你睡了吗?”听到有人敲门。

她迟了一秒,站起来去开门:“还没。”

来人是丹羽,一身湿气站着,朝她笑了一笑:“看你没点灯,我还以为你睡下了。”

南柯不由回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房间。

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灯了。

她返回去,把丹羽的外套拿给他:“谢谢你,丹羽大人。”

“不客气,只是说好了送你离开,看这雨势,大约要延后几天了,”丹羽温和道,“我听桂木说,你回来时碰上了逃跑的犯人……没被吓着吧?”

南柯摇头。

“那就好。”丹羽应了句,细看她的脸色,“好好休息。”

南柯手脚冰凉,也大约能感觉到自己气色很差,回他一个笑容:“好的,丹羽大人,您也是。”

丹羽道了别就径直离开了,步履匆匆,大约是忙着处理骚乱的后续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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