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的宴席,还是在第一次聂驭请魅羽吃饭的那间屋,不过换了张大的桌子。都是做工精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没上酒,桌子中央有个细瓷彩绘瓦罐,画着十八罗汉。据说里面是皇后娘娘亲手煲的汤。

聂驭穿的是家常服。看着朴素,不过魅羽注意到布料的质地绝非普通。陌岩还好没穿他那套宝宝装来,但也没换僧服,而是和其他几个皇子穿的差不多。

前半场宴席,聂驭向多年未归的皇兄讲了这些年宫里发生的一些事。魅羽听了,不由得感慨——单从口才上来说,此人倒真是帝王将相的料。既把重要的大事都包含了,又挑了些生动有趣的细节调节宴席的气氛。虽是用客观的语气描述事实,但字里行间不经意透出皇上对继皇后的宠爱。

正餐撤下去了,换上水果和甜品。聂驭挥手让下人都出去,单刀直入地问陌岩:“皇兄打算参加这次的殿试吗?”

“还没有想好。四弟认为我应该参加吗?”

魅羽想了下才明白。倘若一来就穿着僧袍,告诉聂驭他不参与,而且还支持聂驭。这样固然能轻易赢得聂驭的好感与善待,但后面要讨价还价就没了资本了。

“我这人说话比较直,皇兄莫怪,”聂驭将双肘撑在桌上,道。

“皇兄即使参试,恐怕也没有多少胜算。先说比试中的第一项,武功,我想皇兄定然是很不错的。”

嗯嗯,魅羽心说,你派出去的刺客回来告诉你的?

“可这第二项,行军布阵,皇兄恐怕就没有经验了吧。第三项,比宝物。虽说皇兄有皇祖母的宠爱,但规矩是皇子不能接受任何皇室成员的馈赠,得是凭自己的本事从民间赢得的才行。而我们这几个弟弟,基本上从懂事起就开始积累了。”

他停了停,喝了口茶,让先前的话在屋里回荡一会儿。

“至于这第四样就更不用提了,”聂驭的表情里带着一种“真不想伤害你”的意思。

“皇兄一直是个出家人,现在距殿试没剩几天了。试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皇兄初来乍到,又能去哪里找一位美貌、心智、武功都是万里挑一的年轻女人来帮你?有可能吗?”

说完满意地看了魅羽一眼。

“有可能吗……”陌岩瞅瞅他,又瞅瞅魅羽。噗嗤一声,继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久才止住。

“我这次回来,本来是不打算争这个皇位的,”他严肃下来。“但是既然弟弟们都这么看不起我,或许我应该去试试?”

好好好!魅羽心说。

“让大家看看我是否有能力领军作战、治理国家。能否寻得世间少有的宝物。有没有外貌智慧修为都是万里挑一的女人,今天就愿意嫁给我。”

有有有!魅羽在心里举手。

聂驭向椅背靠去,脸上的神色变得不确定起来。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皇兄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我的条件不多。第一,这次的修罗之战,帝国不能派兵支持涅道。”

“没问题,”聂驭很快地说。这个条件他之前已经答应魅羽了。“父王原本也不想出兵。”

“要派兵去支持我。”

聂驭倒吸了口气。“这个……我就算做了太子,也不一定说了算。”

“你只要保证这是你个人的立场就行了,”陌岩冲他说,“你现在就写个文书,盖上你的印。”

聂驭想都没想立即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魅羽和他相处这么久,对他的这项品性十分欣赏。做决定前深思熟虑、头脑冷静,一旦做了就绝不优柔寡断、浪费时间。

屋外就有书桌,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张纸回来,递给陌岩。

陌岩仔细读了读,将纸折叠成一个方块,捏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中。一条绿色的火苗在纸上倏地窜出来,纸张转眼化为灰烬。

见聂驭和魅羽都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他解释说:“这张纸已经被送到了我们龙螈寺的宝华殿。”

还有这种操作?魅羽暗忖。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聂驭问。

“我要带走你关在狱中的一个人,现在就要。这两个条件满足后,我会尽全力支持你。”

“好,我叫人送来。”

“不,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说着,陌岩站起身。“请吧。”

“这么急啊?”聂驭有些尴尬地说。

魅羽心想,就得打你个措手不及。否则你知道此人对陌岩重要,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花样来讨价还价呢。

二人一起出去了。倒是没过多久,聂驭就回来了,还有些兴冲冲的样子。

魅羽知道,他原本是做好了面对更苛刻的条件的准备,比如让他母后退位等。他估计没想到陌岩的条件会如此少,而鹤琅对他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还好答应了他的条件。你看看,他给了我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帕子包着的事物。从帕子的颜色和刺绣来看,应当是皇太后宫里的。打开来,却是魅羽从珈宝那里骗来的锡嘛鱼。

能舍得给聂驭蓝菁寺的宝物,却把她的帕子扣下。魅羽对陌岩的这个举动表示欣慰。

“这叫锡嘛鱼,你知道有什么妙处吗?”

这个她倒是真不知道。

“用这个小铁鱼煮汤,能解百毒、治百病。父皇年轻时中过剧毒,这么多年来都备受煎熬。眼下大家都认为他没有多少日子了。用了这个,药到病除,至少能增十几年的阳寿呢!”

魅羽望着他的脸,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为父亲高兴,而不是为了早日登基便希望父亲快点儿死。看来陌岩说得没错。为了坐上太子之位聂驭会不择手段,但除此之外并非无情无义、大奸大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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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便到了殿试那天。共四个项目,一天半内完成。第一天在宫外的禁军训练场举行。皇帝皇后带着皇太后、四个妃子、七个皇子、五个公主,以及皇子公主们的家眷、下人,连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一早赶来。

经久不停的风将一面面黄旗吹得如波涛翻滚。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对骑着马的七个皇子指指点点。大家尤其好奇的是哪一个是外出二十年才回来的大皇子。

帝国的民风一向肃穆。每个人都喜欢一本正经,至少在有外人看见的时候是这样。全少光天只有皇太后一人想怎么花哨就怎么花哨。像这种盛事,民众多少年也见不到一次。

来到训练场,按事先规划好的一个个就坐。烈日当头,一柄柄大黄伞由宫女们在背后撑至女眷们的头顶。广场正首的高台上坐着四个人。通常是皇帝在中间,左边坐着皇太后,右边坐着皇后。这次因为大皇子才归来,且不参加比试,所以破例被太后叫到身边坐。

魅羽来了一个多月,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梵承谆皇帝。皇帝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双目有神。只不过印堂发黑,两颊有些凹陷。单看长相的话,陌岩和聂驭都不太像他,应该各自像自己的母后多一些。事实上,魅羽觉得陌岩笑起来的时候和他祖母特别像。

六个皇子连同妻子或者女伴,在两侧高台上的六个桌子后坐下。魅羽坐在聂驭身边,如其他六女一样,头戴相同的斗笠和面纱。这是为了防止参试者和裁判在前三项因为这些女子的相貌而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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