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锦在家

葛珂琳

铺锦听了爹的话,突然喜出望外。

“爹,我明天就上学堂吗?”铺锦问。

叶光手里忙着活,急忙点头“嗯”了一声。

那晚,铺锦顶着月光,摇着轱辘,打着水,忙着洗衣做饭,到很晚才躺下。可躺下时,依旧听见爹娘还在争辩。铺锦不知道何时醒来,好像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全是爹娘的争执,醒来后满脑子还在回响那些挥之不去的声音。

早上起来的铺锦,打水煮饭,喂鸡打狗。忙完去上学。

铺锦在学堂,坐在那里看似认真听讲,可是依旧无法挥去脑海里爹娘的争执声。

放学后,铺锦又看见娘哭着在和爹争执。铺锦默默的躲在厨房。可叶光听见门响了。

“你一天跟丢魂似的,学堂的字你怎么学不会?”陈叶光说。

沉默的铺锦低头揪着衣角,也不敢说什么。

“一天,你满脑子想什么呢?”叶光看了看气问。

“就这套号的,活八辈子,都没指望?”翠兰抹着眼泪说。

铺锦看看眼前的爹娘,满肚子话,堵得却牙口无言。面对他们,想说什么呢?说除了经常挨饿,还有父母吵架的影子。明明面对是真实的,也不能说,任凭有些事,就像魔鬼的幽魂一样深扎在心灵,那也得挺着。即使她无法走出家庭的阴影,背负着沉重的心情,除了挺着,还能有什么呢?还会有什么呢?只是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样,进退两难地活着。就像被一个无形的牢笼禁锢,在一个肉眼看不见中,勒紧直至透不过气息。

平日,铺锦只能在徐章师傅的话里找点安慰,想起他们。

记得师傅说过:“他们虽是你的亲人,但也是你身边的过客,你就当他们在演戏,别太投入,随缘吧?改变不了就放下吧!眼过心不过。”

铺锦回想起师傅的话,问着自己:“都是过眼云烟,为何要有这般揪心的感受,如果这世间无情,活着又为什么,都说无声胜有声,可无情能胜有情吗?”

自从那以后,带着愁绪的铺锦,见到爹娘又发生争执时,她便上前去拉。

“爹,娘身体不好,你就别气了?”铺锦说。

“我看她就是懒,不干活?”叶光说。

“你若不气我,我身体好,就干活了,可你一天到晚,气八遍,你爱找谁干找谁干去?”翠兰说。

“我看你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就是揍得轻?”叶光说。

“小样的,你打一个我看看?”翠兰说。

“打你咋滴?”叶光说着伸手。

“好啊?还真有你的,我跟你没完?”翠兰说着,两只手使劲的胡拉。

铺锦拉也拉不开,甚至最后她成了父母的出气筒。弄得满身都是伤痕的她,觉得再也不该理会吵架,打架。她从反感变成了无奈。因为有些事情,越帮越忙,是扭转不了乾坤的,她想那样大家悲伤,还不如拿无意的时间,取悦自己。因为命运给你无尽的苦难,让你用痛苦抒写,那你不如把它看成是生命的盛宴,让喜欢恶的自食恶果,他们才会清醒。因为世间有时最好的解救,就是让他们尝尝自身给别人带来痛苦的滋味。而你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日子过到,两个人都是伤。直到那天,铺锦的母亲再次离开。铺锦的父亲又重新开始重复寂寞。

铺锦绝望地看着生活中的轮回,在年复一年的四季里更迭。

然而铺锦娘,这次离开,恰敢冬天飘雪。过年的时候,深种的回忆,挥之不去,重复地侵袭着本就消停日子。仿佛家庭的战争硝烟,一直在弥漫开来,没有消散过。此时正是别人阖家团圆时,听欢笑声从别人家的窗前传出时,仿佛是对自己家冷清的若大嘲讽。

生活中的每一个物件,仿佛都再嘲笑这间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人。

“这厨房,火叉在断杆,一头在被弄坏的缺口半边锅盖上,另一头像死尸一样斜躺在水缸口,地上有打碎的饭碗,撇飞的筷子,踩瘪的盆,凿碎的玻璃——这就是要过年,送给一个家的新年礼物!”叶光说。

“看着不习惯,也得习惯,除了欣然地接受,还能做什么?”铺锦说。

“本应该是哭的结果,你怎么不哭?”叶光说。

“我要抵抗命运给的,想让我哭,没门,偏要笑对这父母的杰作。”铺锦说。

陈叶光听了,留下一声叹息,走出了家门。

屋子里突然寂静,她露出了微笑,望着灯光,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曾经娘第一次离开,自己大把大把地吃药,想结束生命去看娘,结果娘回来后,爹被祖母训,又接那扫把星。

其实夜还是那么黑,只是月亮点亮了自己,也就有黑夜的魅力,便给夜增添一丝情趣。她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弄充饥的食物吃。仿佛那天,是她许久以来,过得是最开心的一天。她不奢求别人家的笑声,她明白那不该属于她,对于她来说,宁静的陪伴,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礼物!寂寞是最快乐的事情。痛苦是一场可笑的戏。对于满足凄凉的人,欢笑此时是一种极度讽刺。

年夜的那天,陈叶光无法回家入睡,出去走着走着,恰好碰见几年未回的堂弟。

“好久不见,成京城里的富商了?”叶光说。

“这次回来,想特意请你一起喝酒?”堂弟说。

“好!那谢谢堂弟,改日哥在请你喝?”叶光说。

“哥,你这浑身上下咋造得这么惨,嫂子也被你给混丢了吧?醒醒吧,别老打架,那是人过日子吗?”叶光堂弟看着叶光说。

“是啊!你说得对,我正找你,想去接你嫂子呢?你知道她再不好,没泼米呀?洒面啊?必定还是铺锦她娘,不过可咋整?”叶光说着哭起来。

“有有女人难过,没有女人也难过。啥滋味都不好受?来,哥坐下,边喝边聊。”堂弟说。

(“我这有个师傅,让我信佛,人家心里什么都没有,有点信仰,就填补内心所有的空虚。有的悟透自己,也就悟透了别人。可我什么都好,哪有那时间想自己,总想别人也没想明白?你嫂子她就不能为我改变吗?”叶光说着,干下一杯酒!

“那你为嫂子改变了吗?”堂弟在问。

“我对她够好的,她还想要什么?世间哪个男人能像我对她这么好,打死她都找不到,还不知足?”叶光说。

“哥,我不是说你,那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并非嫂子感觉良好?如果嫂子感觉良好,她会走吗?”堂弟说。

“也许她什么都不想要,可我却给。有时候适当的距离,也是一种维持的美吧?”陈叶光说。

“世间最难的就是融合,有了火候,热得别人受不了,彻了火候,凉得别人又受不了。这温度,连天老爷都难掌握。对付过吧?有苦就有甜,别先想甜,结果都是苦的就行?”堂弟低沉的声音说。

“喝好,咱就走。”叶光说。

“这大过年的,外面下着冒烟雪,这小北风嗖嗖的钻心冷,哥暂时能不能放过我,明天?”堂弟说。

这堂弟刚上来热乎劲,一开门,被外面这天,弄得一下腿肚子都发软啦。

“酒逢知己千杯少,哥和堂弟在一起,天意缘份啊?你哥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咱俩不分彼此。就因为这样的天,再加上你这么有能力的弟弟,才显出心诚,要不,她那倔脾气,你嫂子是不会回来。我太——了解她啦。”叶光有些醉了,边说舌头边伸不直,发长。

“哥,咱这酒哪天再喝,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一会?”这堂弟一看,抓紧借着这酒劲,寻思能拖过去就算啦。

谁想这喝多之人比那妇人还能唠叨。

“堂弟,堂弟,除了你,你哥……心中别无二人,你就是我亲……弟,不是……亲弟胜似亲弟,你哥我……有事,堂弟你绝对不是看笑话……之人。咱一快……去接你嫂子。”这陈叶光粘着堂弟,也不知道是他粘着他胳膊,还是他掺着他胳膊,两个人拉拉扯扯,里倒歪斜的往出走,这到外面,叶光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翠兰住的方向走。堂弟怎么劝也不回去。

“哥……啊!这图意啥呢!这雪都这深啦,你那鼻涕都冻……成棍啦。回吧,啊?”这堂弟冻得这下巴子都不好使了,劝陈叶光。

“什么呀!不行,就是不行,亲弟……那可是你亲……嫂子啊!你怎么就这么看着……不管。你不是那人,是不!亲弟?”叶光哭一阵,笑一阵的说。

“行啦,走出这么远啦,还有啥好说的。我跟……你去就是啦!”这堂弟边回他话,边看前面,无奈地说。

“哎!这就对了嘛,你待你……嫂子,那要比哥亲。哎呦……”叶光说着就摔在了雪壳子里。

“哎呀!我的哥呀,你咋……又摔了,这得回喝点……酒,心暖和点。哎呀我……这腿肚子直攥筋。哎呀!行啦,不说了,走吧?”叶光堂弟说。

“哥好困,睡一会儿就去,别急……”倒下的叶光,不愿起来地说。

“哎呀!哥这还没到呢!起来呀。我的天啊,这沉。”堂弟见叶光倒下不起,边扶边说。

“行啊!你就睡吧,我背你。”堂弟没扶起来,费劲吧啦背起说。

“哎呀!这更……咋一个顶俩沉。我的天啊……真够受。”堂弟背着,艰难的迈着雪壳子说。

走的快要天亮了,这一路,连滚再爬,留下不只是脚印,还有手印……终于到了翠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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