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在码头上的除了每周按时抵达的渡轮,多是私家自用的小型渔艇,甲板上拥挤地堆着渔网钓线虾笼一类。李炘并不急着朝镇子的方向进发,而是在码头上继续悠转。

他看得出船主们对自家渔艇的爱护与自豪——多数小艇刷着崭新的白漆,驾驶舱前的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有一家四口正坐在艇上吃饭,见李炘经过,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挥手回应,脚步不停,在码头上拐了个弯后,刚好看见一只躺卧在水中使劲嚼着蛤蜊的海獭。后者悠哉地漂游着,胡子一翘一翘,直到李炘来到它近前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才突然翻了个筋斗、潜入墨绿的海水中不见踪影。

一种多年未曾浮现的豁达感从李炘心底扬起。他享受着挣脱了过去的束缚所带来的自由感,一边下意识地读着四周渔船上标着的船名。不知为何,与这番平和的气氛相悖,雷奇安卡港口中的船只名字都起得有些不祥——他看见叛变号旁边停泊着夜鸦号,离别号的阴影中藏着不眠号。李炘回头一望,却发现正在吃饭的那一家四口乘坐的渔船赫然顶着阴谋号这名字。

他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终于朝着陆地的方向走去。等李炘终于上了岸,又突然发现码头入口旁边的铁栅栏上贴了张潦草的小广告——不过是有人随手在便签纸上写了四个字:急招人手,下方是一串联系电话。

他打量着这实在简陋的招聘广告。起草的人肯定是匆忙中写下的这行字,横竖撇捺都显得起伏不平。要不是下笔的人已经烂醉到控制不了手指的抖动,要不就一定是在移动的车辆船只内写下的。甚至在那一串电话号码数字中,有好几处圆珠笔都不小心戳破了纸面。

李炘思索片刻,还是掏出手机记下了这串号码。接着,他朝镇子走去。

小镇朝向海港一侧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酒吧,可在这大清早上没有一家亮着招牌。只有在这条街最偏僻的一角,有家油渍密布的家庭餐馆还挂着营业中的牌子——李炘看不出这店到底是刚刚开始营业,还是一路从昨天傍晚一直开到了现在。

他掂了掂自己的行李箱,又把手伸进风衣内袋,确认自己的钱包还好好呆在原处,这才朝着那小餐馆的方向走去。

当他推门进入店内时,餐馆的女主人从吧台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眉眼都写着风霜的中年女人,头发夹杂着金色和黑色、剪成利落的短发。她穿牛仔裤和一件靛青色的圆领套头衫,袖子挽到手肘处,套头衫外边罩着围裙。

“你要什么?”她从堆成小山状的吐司面包和贝果后边向他发问道。

“咖啡和鲔鱼三明治?”

李炘小心翼翼的回答让她稍微缓和了一点严厉的架势。店主以看待亲戚家小辈的眼神重新看了看他,一言不发,转身打开了热压三明治机的开关。

就在李炘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早餐的间隙,小店深处传来交谈声。他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今早来店的唯一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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