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逼人的大漠之夜,只一小丛跳动的野火,而几天前,这里篝火正燃,歌舞正酣。那些奏乐,舞蹈,欢呼的人,都已是冷冰冰的尸首。
也不知阿宛抱着阿娘抱了多久,她终于跌跌撞撞站了起来。阿宛不让王维碰阿娘他们的尸首,她一个人艰难地在河畔拿着小铲一铲铲不停地挖。他不忍看着达那暴尸郊野,也为他在一侧铲了个坑。苏克莎睡在树下,在昏睡中仍不时哭泣呼喊。
两人一言不发,默默掘沙。他悄悄抬眼看阿宛。 她似乎一瞬间长大,脱了那种热烈的稚气,整个人都沉静了,火光之下,低垂着的浓密睫毛在腮上投出长长的影子,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此时,王维只觉得她像壁画上的菩萨,目带悲悯,不喜不怖,来度这苦难的世人。
他努力忍住涌上心头的苦楚,轻声叫着她的名字:“阿宛……”
没有回应,她只是一下下地挖着沙。
他看到她手上磨出的水泡已破,和着鲜血在木柄上留下一道道印记,上前轻轻抱住了阿宛:“阿宛阿宛,你哭一下吧,难过就哭出来吧……”他并不高大,胸膛也并不宽阔,阿宛与他也是一般高,头刚好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可以听得到她的呼吸,她也可以感知到他的心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
东方破晓,河畔那棵歪脖子老胡杨树下,添了四个坑。阿宛在坟前跪拜了三次,终是晕厥了过去。等阿宛醒来的时候,又是傍晚。
她躺在阿娘住的那个石窟坑上,恍恍惚惚地坐起来,差点以为像以前一样喊一声,阿娘就会出现,笑吟吟地端过来一碗鲜美的羊汤。
真有羊汤的味道传来,一扭头,看见苏克莎正端着汤走过屋。这一刻,阿宛眼又红了。
这世上和她一样,自小吹着克孜尔山谷的风,吃着阿娘做的饭,听着那提阿爷的琴声长大的,只有她了。想到这样,阿宛紧紧抱住了苏克莎不放,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
苏克莎拍了拍阿宛, 轻声说:“先把这羊汤喝了吧……你都瘦啦……“
苏克莎看着阿宛咕咚咕咚把汤喝完,慢慢说道:“那天,南窟的工匠怕被牵连,全跑走了;今天,佛事里正过来找我们,说不杀我们已是曹大人的大慈悲,这屋子,这山谷,是断断不能让我们这样的逆贼住了,限我们明天搬走。“
阿宛越听脸越沉,最后把头一扬,哼一声:“这些狗东西!平时也没少喝我阿娘做的羊汤!谁还要和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住一起!我们走就是了,马上走!”
苏克莎拉着阿宛的手,看了看这间熟悉的石窟,问:“那你打算走去哪里?”
阿宛说:“哪里都可以!天大地大,我本来就要飞出这个山谷的!“
苏克莎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先去苏巴什佛寺……看看阿娘说的依尔娜……“
阿宛拉着苏克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苏克莎,不管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的姐妹。是你的阿娘和阿爹救了我阿娘,那他们也就是我的恩人!”
苏克莎终于忍不住,抱住阿宛痛哭起来。
不一会,阿宛听到背后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是崔宗之和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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