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河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留了两颗扣子没扣,露着纤长白皙的脖子。外面是黑色的休闲西装外套。他本来就长得过分好看,黑白搭配的简洁装扮使他那张脸更加夺目。
他脚步生风,走出了视万物为无物的张扬气场,脚下的皮鞋发出趾高气昂的高调声响。
施光跟在他身边,汇报自己查到的消息,说:“陈元典公司破产后,他的妻子也患癌去世了。”
庄清河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他转头,问:“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
庄清河没说话,眼珠下睥,面容森冷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惋惜,道:“还是迟了,没赶上。”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家住宅门口,施光隐到一旁,庄清河则很守规矩地摁了摁门铃。
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来开门,见到站在外面的庄清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蹙眉问:“你哪位?找谁?”
庄清河的视线在陈元典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在他不耐烦前开口,慢条斯理道:“啊……我来推销万.能.钥.匙。”
陈元典并未仔细听后面的内容,只是听到推销两个字便一脸厌烦地关上了门。
关好门后他转身往回走,他的住宅面积颇大,整个客厅都很空阔,这是他公司宣告破产之后唯一留下的一点资产,挂在他岳母的名下才得以保全。
此时客厅的墙边堆满了箱子,都是一些要处理掉的东西。
他出国定居的手续再有一个礼拜就下来了,他在国外银行有存款,足够他安度余生。
陈元典穿过客厅,走到书房门口,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定住。
人的大脑似乎有一个很神奇的机制,明明听到的内容就存在脑子里,但是因为抵触或不在意,而被人刻意忽略。
陈元典直到摸上了门把手,刚才门口的年轻人的话才清晰浮了上来。
“我来推销……”
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
陈元典猛地回头,视线穿过客厅望向门口。
耳边响起了细微的咔哒声,是钥匙转动的开锁声。他整个都僵立住了,仿佛有蚁群从脚脖爬了上来,留下一串毛骨悚然的痒意。
陈元典站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门从外面被打开。那个容貌优越的年轻人推开门,转着手里的钥匙走了进来。
陈元典这才注意到年轻人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进门后转身将门关上,利落地反锁。
“陈元典。”庄清河念着他的名字,距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双腿笔直地并立,眼中含笑地看着他。
陈元典蹙眉不语,心里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和寒意。
庄清河在屋里踱步,四下打量。突然被墙边的五斗柜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了目光,他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庄清河乐了,说:“照片上可爱点,现在有点长残了。”
陈元典皱眉:“你是谁?”
庄清河语气轻快,说:“我啊,不记得了吗?”
陈元典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戒备起来,手也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庄清河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还盯着那个相框,提醒他:“我身上有信号屏蔽器,电话打不出去的。”
陈元典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
“你到底是谁?”
庄清河这才转头看他,说了句什么。
陈元典先是一僵,然后看着他,突然噗通一声,在庄清河面前跪下,涕泪横流地哀求:“我错了,饶了我吧。”
庄清河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他跪得倒是快。
陈元典今年才四十多岁,气质很好,当年也是被称为“儒商”的人。可此刻他狼狈至极,跪在庄清河面前止不住地发抖。
庄清河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走了两步到他面前。突然弯下膝,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和他面对面。
陈元典被庄清河的下跪弄得彻底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庄清河眼里是漆黑又沉甸甸的注视,要证明什么似的,语气轻飘飘道:“你看,下跪多容易。”
陈元典呼吸猝然加重,仿佛到了现在才明白,眼前这个人轻飘飘的态度之下的疯狂情绪。
果然,庄清河挑眉,轻声问:“你跪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
陈元典吞了吞口水。
庄清河就跪着的姿势,从兜里摸出烟点上。
两人面对面跪着,那场面滑稽且诡异。
陈元典的跪代表了卑微、臣服、求饶的姿态。
而庄清河的跪除了膝盖弯曲便毫无意义。
庄清河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了他一支烟的时间,一直没说话。
直到陈元典的惊惧和溃败的程度让他觉得满意了,他才四下看了看,说:“咦,你怎么连个烟灰缸都不给客人准备?”
陈元典僵着脖子扭头,看向桌上被庄清河刻意视而不见的烟灰缸,又转向庄清河,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惊恐。
下一秒,庄清河抬手把手上的烟头摁到陈元典的额心,就像给他点了个位置很好的痣。
伴随着陈元典的惨叫,庄清河朝一旁伸出手,递过来的是一把钳子。庄清河接过钳子,在手里抛了抛。然后拽着陈元典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拖着一件死物似的往书房走,看起来对这个房子很熟悉。
进去之前,他对施光说:“在外面等。”
施光应了一声,书房门关上了。
里面一直传来凄厉渗人的模糊惨叫,让人听了心脏发紧,头皮发麻。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庄清河才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钳子。白玉一般的脸庞上沾了好几星血迹,都是喷溅状的。
他脸色很难看,随手把沾血的钳子扔到桌上,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和手,说:“待会儿叫医生给他看看,别死了。然后送我那去。”
说完,庄清河走到门边掀开地上的地毯,地上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门,上了锁。
他从后腰抽出一把锤子,框框几下把那把锁砸开。掀开那个木板,踩着楼梯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庄清河从地下室出来,神色有些惶惶的,手里拎着一袋东西。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这才仿佛被从梦境中拉出来一样,低头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又转头看了施光一眼,就去阳台上接电话。
接完电话,庄清河走出来,侧耳听了听书房里的动静,陈元典还在发出模糊的惨叫。他嘴角扯出一个厌烦的讥笑,接着转头对施光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施光在他背后问:“庄总,您去哪?”
庄清河停下脚步转身,歪头看着他,问:“怎么?我去哪儿还要跟你汇报?”
施光垂了垂眼皮,说:“不是。”
庄清河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说:“我不跟你汇报,你就不好跟庄杉汇报对吧?”
施光没说话。
庄清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施光冷汗都冒出来了。庄清河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语气松快道:“找我的小宝贝儿碎觉觉去。”
施光:“……”
庄清河离开后,施光走到书房前打开门,屋里有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恶臭夹杂着血腥。他这才知道庄清河为什么面色那么难看,陈元典失禁了。
屋内的情形施光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对着墙角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这件事,庄衫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他当时在院子。闻言侧了侧头,问:“陈元典?这人谁啊?”
陶伯眼眸闪了闪,没说话。
所幸庄杉也没多问。
“不管他是谁吧。”庄衫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牙和指甲全拔了?”
“是啊。”陶管家忍不住擦了擦汗,迟疑道:“你是不是……觉得大少爷下手有点狠了?”
“这算什么?他真正的狠劲儿你还没见过呢。”庄衫闻言笑了笑,说:“我告诫他在南洲要收敛,他都记着呢。”
陶伯一愣,这还算收敛了的?
庄衫没理会他,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庄清河被他流放到圳海之前,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就在庄家老宅的客厅。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让子弹飞,正演到六子剖腹挖凉粉的画面。
十六岁的庄清河很恭顺地站在庄衫身旁,庄衫坐在沙发上,夹着雪茄的手点了点电视,不屑道:“这个人,死于太蠢。”
接着他问庄清河:“如果你是六子,你怎么办?”
庄清河看了一眼电视,六子正悲哀地拿着血淋淋的碗问旁观人:“是不是只有一碗?别走!是不是只有一碗?是不是?”
众人纷纷避开,六子声音绝望。
庄衫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庄清河有什么像样的回答。
然而庄清河收回视线,神情冰冷淡然,说:“如果有人冤枉我吃了他的东西,我不会剖肚自证。我会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吞下去,让他自己到我肚子里看。”
窗外闪电骤闪,屋里霎时亮如白昼。
庄衫和庄清河在这耀眼的白光里看着对方,父子对望。
庄衫笑问:“这么狠?”
庄清河尚且稚气的脸上带着微笑看向庄杉,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您的儿子。”
一个父亲,总会对和自己相似的儿子格外有好感,这源自于雄性天生的自大和自恋心理。即使是庄杉也不例外,他无法不欣赏和自己相像的庄清河。
但同时,他无法不忌惮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造就了庄清河直到现在的既矛盾又艰难的境地。
从那天起,庄衫开始对庄清河刮目相看,同时也开始忌惮他。
庄清河撇下施光,自己开着车,行到路口红绿灯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是邓昆的来电。
庄清河接了车载电话,摁了接听键。
邓昆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清河,你带着施光干什么去了?”
红灯亮起,庄清河踩下刹车稳稳停在路口,没说陈元典的事,随口道:“瞎逛,没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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