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认识字的,我家大哥闫纪文嘴皮子利索,读过私塾,上过公学,跟着一个师父学唱莲花落,数来宝。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吟诗作赋,是所有兄弟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就是有点不务正业,一点农活都不干,就是喜欢走街串巷吃江湖饭,全国各地去溜达,带回来的稀罕玩意也不少。他看见啥就唱啥,都是现场编词,两片破碗碴子就是他的所有行当。听他说,他给当官的唱过,也给土匪唱过,大江南北走了一遍。

我认识的字就是他教我的,后来又认识一个先生,我们一起打仗,一个被窝,他也经常教我。

我也是会武术的,十二岁那年,是个灾年,从河南那边来了一个逃荒的男人,一家人都饿死在路上了。他在村里耍把式讨口饭吃,我爷好心收留了他,给他匀了一亩地,没事的时候就教我和小山耍大刀木枪,农闲了,我们兄弟俩就跟着他走街串巷去卖艺,我力气大,练硬气功,小山年龄小骨头软,耍童子功,也能挣几个铜板。

后来听说北方闹鬼子,他拿出存的钱找铁匠打了一根红缨枪,还有一把大砍刀,说是去北方杀鬼子。我爷给他拿了五个大洋当盘缠,还让家里人给他烙了20斤大饼带着。临走之前,他给我爷磕了三个头,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14岁的时候就去当脚夫了,用平板车从滕州往徐州拉咸菜疙瘩,那个时候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拉着一车货一天能走100多里,一天六个玉米面饼子加凉水。夜里就花两毛钱住大车店,说个好玩的事,记得有一次冬天夜里太冷,我又没有被子,实在受不了了,就把脚丫子伸到隔壁被窝里,结果隔壁是个大姑娘,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觉得不好玩,算了,我也觉得不好玩。

如果不是因为打仗,再攒两年钱我就能买一头骡子,换一个大车,娶个媳妇再生一窝孩子,好好孝敬我爷。

记得那时候是1938年,我刚到滕县,城里乱得很,货主对我说,拉完这最后一趟就不能再来了,日本鬼子要来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日本鬼子是个啥,他们告诉我,日本鬼子跟湖西的猫子是一样,他们抢粮抢钱抢人,不听话的直接打死,他们就跟喝了符的义和团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咱们国家的军队打不过人家,只能一个劲的往山里跑。他们还告诉我,如果鬼子来了,赶紧收拾东西,跑就对了。

滕县里的人疯了一样往外跑,有个穿长衫的男的问我的车能拉他们一家人去徐州不,我说我还得拉咸菜疙瘩呢,他说那能挣几个铜板,他给我三个大洋,我一年也挣不到三个大洋,我就拉着他们往徐州跑。

两个大人,三个孩子,确实比一车咸菜疙瘩轻巧多了。

穿长衫的这位先生,说他自己姓常,是在济南教书的,日本人打到了山东,韩复榘放弃了济南自己跑了,常先生一家人坐火车一路向南,到滕州的时候,火车被当兵的征用了,火车上的人都被赶了下来。他们一家人只能步行去徐州投靠亲戚。

我问常先生,日本鬼子是什么东西?

他跟我说,日本鬼子是凶残的侵略者,他们来咱们中国就是要抢我们的地盘,杀我们的老百姓。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