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欢欢舞着小手丫向新初说“叔叔,拜拜”的时候,新初一下就想起小石头来。

他要回祥兴去看小石头。春节过后,小石头就放在祥兴小融妈那儿隔奶。

小融妈并不想带孩子,她这一辈子,除了带大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带了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小融妈心里非常明白,带孩子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带自己的孩子还好点,带好带孬都是自己的。带孙子外孙就不一样了,孙子虽然是自己的孙子,外孙也还是自己的外孙,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带得好,那是你应该,带得不好,轻则被埋怨几句,重则大吵几天,最后婆媳和母女不欢散。小融妈带大孙子外孙,要么跟儿媳吵了一架,要么跟女儿吵了一架,反正都是以吵架收场,她最终是带大了孩子就回了到老家,住在祥兴街上。好在婆媳之间、母女之间不管怎么吵,吵了也就吵了,吵来吵去都还是一家人。不过,不管是儿媳,还是女婿,看他们怎么劝,都把她劝不回去。在她看来,儿子、女儿的家再好,也不如她各人的家好。

小融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小融妈这话,新初也常听母亲这样讲。

新初本来是想把小石头放在老家隔奶的,他认为母亲带孩子最有经验和方法。小融却不干,她认为新初家在农村,那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放在自己妈那里,虽然不及城里,但好孬也是在街上。这一点,新初不得不承认。小融也有一种担心,她知道她妈的脾气,她是不想再带小娃儿的。

新初就说:“要不,我们每个月给你妈拿点钱?”在新初看来,这个社会,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事实上也是如此,小融提出每个月除八十块奶粉钱外,另外再给一百块,算是给妈的辛劳费。小融妈听了,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看在钱的份上,说:“那我先说到这里,把奶隔了,你们就接回去各自想法带哈!”

小石头刚满六个月,就住在了外婆家,这可把外公高兴惨了,虽然带娃儿不是他的专长,却天天围着小石头转,寸步不离。

而小融只能每周看一次儿子,她一般都是周六上午去祥兴,周日下午回城东,往返带回跑。新初则看情况,只要没工作上的事,也必须陪着小融回去。

回祥兴有三条路可以走。

一条路是坐火车,从渝都到通达有一趟慢车,车速虽然慢,但几乎每一个站都停。从宕渠到祥兴,中间就过一个巴溪站。坐长安面包两块钱,坐火车一块五毛钱,一人不到四块钱就可以回家。只是这火车一天来回只有一趟,一个从渝都出发,一个通达出发,有时坐车时间不将就。

另一条路走省道,从县车站出发,可坐大巴,也可坐中巴。一个小左右到城坝镇下,改乘四十分钟左右的木船,到祥兴码头下,再走十来分钟路程,即可到家。这条路的优点是客车班次多,路况好。缺点则是木船要等客满才走,等客时间分运气,运气好上船就走,运气不好要一两个小时,等得你人发慌。这条路,要坐两次车,一次船,路费要一人要八九块不说,还耽搁时间,除非火车赶落了又非得回去之外,小融基本不选择。

还一条路是走县道,还是从县车站出发,坐大巴,过城东,经巴溪,两个小时左右到祥兴街上。这条路的优点是中途不换乘,可直达祥兴。车费居中,不贵也不便宜,五六块左右。缺点则是每天来回只有一班,而且路况差,抖得你人直呕吐。小融回家从未走过这条路。

火车两点过就要到宕渠站,新初要上班,小融要上课,没办法,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有选走省道,走大路平坦,至于等船嘛,他们都愿意去试试运气。这一天的运气不好不孬,上船等了不过半个来小时,居然就载客满船。

小融最讨厌那船上机器的“轰隆、轰隆”的马达声,而新初不得不喜欢上它来,只要机器一发动,船就要开动,离看到小石头的时间就不久了。

一到家,新初伸手就要抱儿子。小石头瞪着大大的眼睛,也就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去,倒在外婆的肩膀上。过了不到三秒,又偏过头来,偷偷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新初再一次伸手要抱,外婆说:“小石头,爸爸都不认得了,快叫爸爸。”

小石头还不会说话,更不会叫爸爸,他又一次偏过头去,就“哇”地哭了。

小融伸手一把抱了过来,朝新初小声吼道:“你别把幺儿吓到了。”小融的手,仅仅才碰到包裹小石头的小毛毯,他就停止了哭声,把头埋在小融的肩膀上。还是过了不到三秒,小石头又抬起头来,偷偷地望着新初,居然笑了。

新初也尴尬地笑了。

小融也笑了,对小石头说:“爸爸各自不回来看我呢!”

不过也就是一个中午饭的时辰,小石头就要爸爸抱抱了。新初抱着小石头,一个电视广告的功夫,手臂就热乎乎的,还伴着湿漉漉的感觉,又有一种臭烘烘的味道。

新初喊了一声:“遭了,小家伙屙屎粑儿了!”把小石头撑在半空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小融一阵大笑,也不搭手,说:“我今天看小石头他老汉要撑多久。”

小融妈拿了尿片过来,一把接过小石头说:“我给我孙孙换了。”

新初看着袖子上那一片打湿了的尿说:“听说现在有尿不湿,给他换尿不湿就打不湿了。”

小融说:“你是说得好听,你晓得尿不湿好多钱一片?一个月要用多少片?你包里有多少钱嘛?奶粉钱一个月交起都困难,你还尿不湿!”

新初就不作声,默默地坐在火炉上烤袖子。

小石头双手向新初伸了过来,双脚直蹬。小融妈说:“你看嘛,外公外婆再怎么带,都是假的,他还是认他的爹!”

小融爸吸了一口烟,就笑了。

小融妈说:“不准抽烟,把我孙孙呛到了。”小融爸就去了厨房,边走边说:“你们吃啥子,我弄饭了。”

新初不洗碗,更不做饭,他说:“您弄啥子我吃啥子。”

小融眼睛看着小石头说:“狗屎,你老汉吃不嘛!”小石头又笑了。

新初一直抱着小石头不松手,直到睡觉。小融妈要抱,说小家伙重,抱着累人呢,她都抱不动了。小融说,他老汉平时抱得少,多抱会儿也好。

新初就要抱着小石头睡觉。小融坚决不同意,说晚上怎么办?新初笑道:“他现在又不吃奶了。”

小融说:“那晚上你跟他换尿片?”

小融妈说:“算了,还是跟我睡吧!我还巴不得跟你们睡呢!但你这儿子,劳神得很,一晚上要闹好几道,你都睡得安稳瞌睡!”

小融就从新初怀里接过小石头,递给母亲说:“妈,你莫听新初的,他带娃儿,就像是小娃儿耍玩具,不过是拿在手里好耍一会儿,耍久了耍烦了就扔了!”

新初说:“那我明天带。”话音还未落地,腰间的传呼就响了。又说:“哪有电话?我去跟李书记回个电话。”

小融妈说:“只有街那头郑老大那里去回。”

小融妈说的郑老大,是小融二姑的大儿子,利用自己房子的底楼开了个茶馆,供人打牌抽点茶水钱,有时缺人时,自己也上场打几把,抽的钱又输出去了不少。去年他又在茶馆里装了个程控电话,自己舍不得打,街上的也很少打。只有当场天,村上那些老头老太婆上街来打,主要是跟在外打工的儿女媳妇打,一个月能挣一两百块钱呢!

新初说:“好。”就盯着小融。

小融说:“我陪你去嘛!”她知道,他这个人,最怕走个亲戚说个话。其实,她还不明白,他还怕街中间那条大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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