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的时候,我见主任急匆匆地出去,我知道他肯定是去律协和司法局交涉去了。一直到下班,所里人都走光了,也没见他回来。
我打了个电话给瑞子,约他晚上碰个面。事到临头,我不知道怎么办,也只能和他说说了。
晚上,路边烤串儿的摊子。我愁眉苦脸地自顾喝着闷酒,瑞子坐在对面也一言不发,我们都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瑞子托朋友帮我打听了,主审杜涛案件的是法院分管刑事审判的副院长。这位院长好久没有亲自审理过案件了,心血来潮想过过瘾,于是主动要了这个案件来审理,临到快开庭了才想起被告人杜涛是未成年人,没有委托辩护人的情况下需要指定辩护。于是在开庭前两天才发出指定辩护的通知给法律援助中心,除去这一送一接的时间,法律援助中心也只能在开庭前一天才将指定辩护的手续开给我,由于事情匆忙,竟忘记告知我第二天开庭,于是我便成功地缺席了庭审。但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既然已经指定了辩护人,而辩护人却无故缺席庭审,这样的错误当然不能容忍,一定要严肃处理,作为司法机关要有所作为,于是一份代表依法作为的《司法建议书》便出台了,而我就成了那个司法机关和司法行政部门作为的对象。两个部门的失误,让我一个人荣幸地背了锅,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评定一个“本年度优秀律师”的荣誉称号。
听了瑞子帮我打听的这些事情原委,我长叹一口气,“唉,这一刀是躲不过了”,说罢端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良久,瑞子安慰我道:“老吴,别想太多。你们老冯对你不错,他绝对会保你的。而且这不能怪你,法律程序除了要有合法性,不还得要有个合理性吗?一个司法机关、一个司法行政部门,它们不能丢面子。有了面子一切都好说,在你的问题上,它们应该会考虑的。”说完,瑞子觉得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又安慰说:“实在不行,尼玛,除死无大事,你担心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弄死你。”
瑞子安慰我的话没毛病,但听起来怎么都觉得别扭。我看向他,他也傻愣愣地看着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噗!”的一声,我俩满口的啤酒同时喷向对方,喷完还都呛得不停地咳嗽,笑也止不住,呛出的鼻涕、眼泪也止不住。烤串儿的老板像是看奇迹一样的看着我俩。一头的愁云惨淡顿时就散了。有时候还真得有瑞子这种心态。一场大酒就这样顺利地开了头,喝到最后我俩都醉了,瑞子拉着烤串儿的老板一个劲儿地叫着“好兄弟”,还一定要跟着人家回家睡,闹得老板哭笑不得。
第二天酒醒已经是十一点了,脑袋昏沉沉的,翻来覆去只是瑞子那句话,“除死无大事”,索性懒得去律所,爱咋咋滴吧,翻过身继续睡。直到冯主任打来电话,我拿起电话一看,尼玛,才两点!
我接了电话,主任问道:“小吴,你怎么早上不来上班啊?”
我懒懒地答道:“昨晚喝多了,起不来。”
“哎呀,遇到什么事儿你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呀。酒醒了没有?醒了赶紧收拾收拾来所里,有事情和你说。”电话那头主任的声音有些关切。
我简单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酒醒了,该起床了,有些该面对的事情,迟早要面对。
下午三点,我来到主任办公室。主任亲自为我沏上一杯茶。印象中这是主任第二次为我沏茶,第一次是我正式执业的时候。
主任见我端起茶杯,才慢慢给我讲起他昨天在律协和司法局沟通了解的情况。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昨天瑞子给我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个结果:司法局决定对我作出停止执业六个月的行政处罚。末了,主任又说:“小吴啊,我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你挺冤的,昨天我也尽力了。但是你知道的,法院出了司法建议,司法局也不好不回应。”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我知道的,我能理解。我自己倒无所谓,只是没想到给所里带来些麻烦。”
咳、咳!主任干咳两声,略显尴尬地道:“所里倒没什么了,我和他们沟通过,考虑到我们所是个老所、大所,而且建所二十年来一直保持了零投诉、零处罚的记录,在地区上也有一些影响力,所以他们决定只对律师个人进行处罚,不再处罚律所。这就很不容易了,不容易了。”主任略微迟疑,又说,“小吴啊,你看所里二十年一直保持了这个良好的记录,你现在受了处罚,当然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毕竟有处罚记录了,所以……”主任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没让主任再说下去,忙道:“冯主任,我懂的,等我停业期满了过后我就转所执业。”
主任仿佛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多了,说道:“小吴,我没有要撵你的意思,你要理解,我作为律所主任,要从大局出发,嗯,从大局出发。”
原来还有一个结果在这里等着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委屈得差点要哭出来,但我脸上却淡淡笑着说:“我能理解的。主任,您指导、培养我一年多,我没能报答您,这样也好,只要不给所里添麻烦,我就安心了。”
主任也满意地笑着,又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我走出律所老远,仍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律所的招牌,再转过头来时,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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