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你自己先穿好衣服,然后去帮一下你的姐姐可以吗?你知道的,安娜需要你的帮助。”
凯瑟琳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安静地穿好衣服,温顺地走进了姐姐的房间,早已经醒来的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伊万诺夫微笑着向自己的妹妹伸出了手“小凯瑟琳,请帮我挑一件看起来能够和你一样可爱的衣服。”
凯瑟琳嘴里有些苦涩,她知道姐姐在和自己开玩笑,她只能穿那些唯一作用就只有保护的防护服,她没有挑选衣服的权力,正如上帝在向人间投下考验时并没有好好挑选名单一样,他总是忘记了划去名单中的年轻人。
今天是周末,照例凯瑟琳要和信仰东正教的父母以及姐姐去教堂参加集会,虽然她自幼便接受了洗礼,对外也宣称自己同样信仰上帝,但是自从姐姐患病后,她那本就不怎么虔诚的信仰就受到了动摇。
上帝根本不在乎人间的苦难,如果祂真的怜悯世人,为什么那些信仰最纯洁的人却还要遭受最深重的苦难?
“愿主给予祂的怜悯。”神父俯身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下十字,然后和柳德米拉·维塔里耶耶夫娜.伊万诺夫以及安德烈.霍罗舍夫诺维奇.伊万诺夫交谈起来,神父早对这两位每周必定会前来的夫妇印象深刻,并非是因为他们每周都来的行为,这样的习惯很多信徒都有,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每次前来,数年间所追寻的诉求从未改变,他们只希望上帝能帮助他们的大女儿走出病痛。
凯瑟琳站在她姐姐安娜的身后,她双手按在金属质感的定制靠背上,尽管这辆轮椅比普通轮椅要沉重得多,但她却一直坚定地要求只要自己在场,那么就必须让自己来推动,这不仅仅是对姐姐的尊重,她需要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就像是某种赎罪。
“凯瑟琳,我想去那边看看。”安娜温柔地回头看着凯瑟琳,教堂里有人正演奏着管风琴,凯瑟琳并不喜欢那声音,但她的姐姐很喜欢,与其他重病缠身,满腹怨恨的人不同,她总是这么热爱生活,一首歌一片形状完好的落叶都值得她在人生中停留片刻,凯瑟琳点了点头,而后推动轮椅。
从教堂出来后凯瑟琳察觉到母亲的眼眶红红的,但她什么也没说,一向严肃的父亲突然提议要去商场逛逛,安娜笑着点了点头,凯瑟琳将轮椅推进了商场。
“安娜,你觉得这个手风琴怎么样,你如果用它弹奏,我敢保证所有人都会说你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小天使。”
“我很乐意为您演奏,我亲爱的妈妈。”
“就决定是它了,对吗?”安德烈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同时心里忍不住深深地叹息,她本该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公主,但是却要被困于轮椅之上,也许是主太爱这颗芳芳的苹果。
凯瑟琳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乐器,在进入商场后她的目光就时不时看向柜台里的机械钟表,她更喜欢那些纯粹的,精密的,依照着规律转动的指针,一切都有条不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在商场转了一圈后,他们最终买下了那架手风琴,也只有那架手风琴。
“爸爸,这架手风琴多少钱呢?”尽管安娜很喜欢,但她知道自己的家庭并不富裕。
安德烈顿了一下,他知道虽然女儿才十五岁,但她一向为家庭着想,乖巧得令人心疼,最终他报出了仅有三分之一的价格。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安娜拉住了凯瑟琳的手,“凯瑟琳的礼物还没买呢。”
安格莉娜咬了咬牙,也许自己应该牺牲掉陪伴安娜的假期,再多加几次班了,但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温和地看向凯瑟琳““当然,凯瑟琳你想要什么呢?”
他们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低着头的凯瑟琳,凯瑟琳讨厌这种氛围,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安德烈摸了摸凯瑟琳的头,“想好要什么的话就和我说,下次我会带你来买。”
他们再次迈出脚步,滴答滴答的指针在蓝水晶宝石的表镜下转动着,后来过了很多年也没有人买下时间。
“妈妈,我晚上要去参加一场聚会。”凯瑟琳没有拒绝好友的邀请,她的朋友本就不多,所以格外珍惜。
“注意安全。”安格莉娜看着凯瑟琳穿上晚礼服,她心里有些难受,因为这个家庭里早已经有了一位已经到了出席宴会这个年纪的少女,她微笑着送走凯瑟琳然后向楼上走去。
宴会很热闹,但她格格不入,太过出色的外表让那些胆小的男孩远远观望,本就冷淡的性子让那些大着胆子的男孩又以为自己不受欢迎。
在一片影影绰绰的繁华中,孤寂的少女冷清得如同她杯中从未动过的半杯果汁般,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明明三年的时间里,她都没和这些所谓的同学们有过任何交往,他们一直都是陌生人,参加这场告别晚宴又有什么意义呢?
凯瑟琳抬起头看着会场里绚烂的灯光,瞳孔里仿佛有一块湛蓝的冰晶,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丝丝向外蔓延,在吊灯的映照下,精致如洋娃娃般的面容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光,瓷白色的肌肤衬托着璀璨的金发,随着她的起身,仿佛有整个星河与极光澎湃在她的发间。
她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离某处的冲动,于是在那个大腹便便的校长刚刚在稿子上念到她的名字时,她恍若无人般穿过众人的视线,平静地走向了出口,她的步伐轻盈而优雅,没有人会认为她会就这样离开,都只是认为她只是有别的,更重要的,只有她能完成的事情要去做。
直到她望见那亮着灯光的房间时,她内心的冲动才平息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姐姐,为什么一切会是现在这样,为什么会是自己穿上这件晚礼服,明明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而活,请告诉她有罪的人该如何寻找活着的意义。
走进那个温柔的房间,凯瑟琳脱下华丽却充满束缚的晚礼服,仅仅身着单薄的衬衣,将那件本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递给她的姐姐“谢谢。”
安娜抚摸着由软缎、皱缎和透明的雪纺构成的柔软细腻的褶裥和裙摆,她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伤感,微笑着开口“玩得开心吗?”
重新换上睡衣的凯瑟琳摇了摇头“除了几个看起来故作成熟的男生以外就没有人搭理我了。”
安娜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张开双手,凯瑟琳犹豫了一下,还是靠在了姐姐的胸前。
安娜抚摸着凯瑟琳柔顺的长发“我的傻妹妹啊,那并不是你的过错。”
"那是为什么?"凯瑟琳嗅着熟悉的味道感到一阵安心,但心中的那些疑问与迷茫仍然让她不知所措。
“太过动人的花不是谁都有胆量去采撷。”安娜亲吻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轻声低语“帮我放回衣柜吧,放到你的衣柜里,它应该属于你。”
凯瑟琳并没有看到安娜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伤感,她觉得姐姐只是在安慰她,可在接受了那个拥抱后,她已经没有勇气去询问那些问题的答案。
第二天,当安娜在楼上练习手风琴的时候,安格莉娜与凯瑟琳进行了一场谈话。
“你昨天不该和你的姐姐睡在一起的。”安格莉娜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一直和她睡同一张床呀。”凯瑟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想表达什么意思。
“凯瑟琳,你太过自私了。”
“我做错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你的姐姐永远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邀请参加一场聚会,至少你应该在昨晚回避她。”
凯瑟琳陷入了沉默,她只是去参加了一场聚会,纵使她有错,但也不是因为一场晚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一直很羡慕姐姐,所有人都为她的姐姐着想,而自己第一次参加宴会后只有姐姐问了自己感觉怎么样。
“凯瑟琳,妈妈也很爱你,不要让妈妈失望好吗?”
凯瑟琳点了点头,再没有看向楼上走去的母亲一眼,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父母最爱的那个孩子,但她一直以为至少他们爱着自己。
舞会,裙子,朋友,这些对于她的姐姐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母亲不允许这些在她看来时刻提醒着安娜的事物出现,可她却不明白,美好的一切都是对残缺来说都是忌讳。
时间会模糊记忆,她不记得那些刻意避而不谈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凯瑟琳现在的回忆只剩下那个在病床上强忍着疼痛却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少女,她已经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了,但姐姐的病情已经严重到甚至无法让她离开满是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她每天放学后都会来看她的姐姐,她希望这样就能让安娜好起来,尽管她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在走廊偷偷哭泣,父亲每次看望姐姐后都会在走廊里抽完一整包烟,她开始祈求上帝,她甚至开始主动去教堂,用虔诚的感情而非信仰哀求着上帝,她只想看见姐姐回到家里。
在一个雨后,空气里满是泥土特有的腥味的傍晚,从放学后便一直待在医院给姐姐读书的凯瑟琳念完小说的最后一句,“但是现在我的生活,我的整个生活,不管什么事情临到我的身上,随时随刻不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没有意义而且具有一种无可争辩的善的意义,而我是有权力把这种意义贯注到我的生活中去的。”
望着时钟里已经下垂的指针,取出放在壁角置物箱黑色的伞,准备回家的凯瑟琳突然听见了她的姐姐的声音。
“凯瑟琳,我想和你聊一会。”安娜出声挽留已经准备回家的凯瑟琳,她的神情轻柔,眸子里酝酿着某种脆弱的语言永远无法描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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