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雪,北州已经彻底进入了冬季。

暮霭已经散去,再没有雪的征兆。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显得格外的干净。圆月攀升到山巅之上,银辉撒下,将这原本就银装素裹的雪原照得更为清透。

雪狼站在山巅,硕大的身影框在背后那轮圆月之中,剪出一幅神秘又肃穆的神像。

霙,这北州第二域的领主,霭岭和呼克的守护神,正遥望着北边。竖成一条直线的狼眸,透出难以掩饰的忧色。

那层层灰雾笼罩的边境结界之后,藏着无数的掠夺和杀戮。那些扭曲的、沾满血腥的怪物,觊觎着月下的安宁,只等着它有一丝松懈便会倾巢而出,吞噬它脚下这片净土。

霙仰头,在月下啸出一声狼嗥。寒风将这声音带到了第二域的每一处,万物随之吟唱,为之臣服。

天光大亮之时,两只小冰熊正在松树下跟一只松鼠“谈判”,争那好不容易找到的松果的归属权。

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所有的天光。三个小兽抬眼望去,松果也吓得落在地上。

那双睥睨生死的幽绿色眼睛,此刻却沾上了些许善意。

“小兽,雰在何处?”

小松鼠已经蹿到了树上,看两只冰熊恭恭敬敬地带着霙离开了这片松林。

雰躺在王座之上,觉察到结界有异也懒得管。直到两只未成年的小冰熊,带着霙走到了大殿中央,她才抬起了眼皮。

“哟,霙,今天怎么有闲心到我这第三域来。”

霙的身躯过于庞大,显得这大殿的冰柱都小了许多,跟寻常的凡人家院差不多。

它开口,说的不是狼语,亦不是真言,而是有些生涩的人语。

“雰,第三域究竟如何了?”

雰坐起身,朝下方边走边说:“你是说那些妖兽?”

“你,何必明知故问。”

雰已经走到雪狼面前,她抱住一只狼前爪,轻抚了两下。

“一部分从后面来的,上面的被感染了,又聚成新的一批。我这儿不够吃,它们自然要往你的地界去。”

“为何不管?”

雰转了个身,换成靠坐在那只狼爪之上。她道:“你知道的,我对杀戮没什么兴趣,本事也就那样。管不过来的。左右它们都在上头,闹不到我这儿就行了呗。”

“你!唉……”

霙低头看了她一眼,狼眸缩了缩。

“你可知,它们为何发狂?”

雰拿起自己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道:“好像都是因为千暮山,不知道是出了个什么东西,揽了不少小妖,通通改造成了那副模样。”

霙低头看着她,似乎是在沉思。半晌后,他轻轻动了动前爪,将雰扶到地上站好,然后转身往外殿外走。

雰看着它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去哪儿。”

“上去,帮你除掉那些东西。然后,去千暮山。”

雰的左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她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你……能不去吗?那东西……不简单。”

“雰,你知道,我得守护那片土地。”

五日后,北境第三域遍地狼藉,却终于恢复了平静。

满地都是妖兽的黑血,像极了人间炼狱。不过没关系,北地的雪很快会还这里一片干净。

霙站在这样的黑红之中,望着北边。

它嘴微张着,呼出一片白茫茫的热气,不少污秽还淌在嘴边,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之感;浑身雪白的皮毛都沾上了黑红的血污,四只爪子更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它侧头看了一眼雰,便头也不回地往北去了。

这是雰最后一次见到霙。

第三域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平静。雰时常想着那头孤傲的雪狼,或许已经解决了千暮山里头的东西,或许受了伤才迟迟没有回来。毕竟,它是四域内的最强者。

她好几次也产生过要去接霙回来的念头。但她一向当“缩头乌龟”当惯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就在雰这种左右摇摆的游移不定之中,第三域迎来了新一批的妖兽。

虽然那枚霙留下的、带有力量的狼牙告诉她,霙还活着。但它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这下,她的犹豫从要不要去救霙,变成了要不要帮霙守住第二域。

新一批的妖兽似乎并没有原来多,霙应当还是让千暮山那东西吃了些苦头的。雰精力好的时候,也会亲自去清理一部分。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缩在自己的冰殿里当“乌龟”。

遇事避事,避不过就逃。这是她在漫长的挣扎岁月里悟出的求生之道。第二域那群愚蠢的呼克人,她并不想管。守护,是霙刻在血脉里的东西。而刻在雰血脉里的,是避世。

她不过是看在霙的面子上,才愿意偶尔动动手指帮帮忙罢了。而且眼下的情况,也并没有迫切到非要她改变不可。

雰就在这样纠结、放弃、迷茫再清醒之中,熬过了一日又一日。

熬着熬着,她熬来了曾经的魔君。再一次听到霙的名字,雰心还是揪了一下。

如果是魔君去找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吧。

但是,她并不想看到回来的是霙的尸体,她宁愿怀着霙还活着的微小希望继续这么熬下去。

所以,她对魔君的朋友提了个谁都不会答应的条件。

那个看起来极为禁欲清冷的男子,像雪原上最是耐寒、经年不倒的挺拔松柏。为什么就答应了呢?

以雰有限的男女相处经验来看,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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